第二十七章(第2/4页)

“你在替她做桩好事,”戈德温说,“她原来也许会缠着我不放,一直缠到太老了,勾引不上好男人了。你要是肯答应我,等孩子长大了会找零钱了,你会给他找一份卖报的工作,那我就放心了。”

女人回到了床边。她抱起孩子,把他放在腿上。霍拉斯走到她面前。他说:“得了,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他待在这儿不会出问题的。他心里明白。你得回家睡会儿觉,因为你们俩明天都要离开这儿了。来吧,嗯。”

“我看还是待在这儿好。”她说。

“真该死,你难道不知道,你要是想象自己会大祸临头,那大祸肯定就会来的?你的亲身经历不就是明证吗?李是知道的。李,叫她别这样。”

“走吧,鲁碧,”戈德温说,“回去睡觉吧。”

“我想还是待在这儿好。”她说。

霍拉斯高高地站在他们面前。女人抱着孩子沉思,低着头,整个身体纹丝不动。戈德温朝后靠在墙上,他抄着两手,黄褐色的手腕插在褪了色的衬衫袖口里。“你现在是个男子汉了,”霍拉斯说,“难道不对吗?真希望陪审团能看到你现在的这副模样,给关在钢骨水泥的牢房里,用五年级小学生的鬼故事来吓唬女人和孩子。那他们就会知道你是压根儿没胆量杀任何人的。”

“你自己最好也回去睡觉,”戈德温说,“要不是有人在这儿吵吵嚷嚷,我们可以在这儿睡觉的。”

“不行;我们这么干有点不太明智。”霍拉斯说。他走出牢房。看守给他开了门上的锁,他走出监狱大楼。十分钟以后他回来了,手里拿了包东西。戈德温还坐在原处。女人看着他打开那包东西。里面是一瓶牛奶、一盒糖果和一盒雪茄。他递给戈德温一支雪茄,自己也拿起一支。“你把他的奶瓶带来了,对吗?”

女人从铺下一个包袱里取出奶瓶。“里面还有点奶呢。”她说。她把奶瓶灌满。霍拉斯给自己和戈德温点烟。等他再抬头时,奶瓶已经不见了。

“还没到喂奶的时候?”他说。

“我把它焐焐热。”女人说。

“哦。”霍拉斯说。他把椅子后倾靠在墙上,靠在牢房床铺对面的墙上。

“床上还有地方,”女人说,“比较软一点。舒服点。”

“不过要换尿布,地方就不够了。”霍拉斯说。

“听着,”戈德温说,“你回家去吧。你这么做一点也没有用。”

“我们还有点工作要干,”霍拉斯说,“那位律师明天上午还会盘问她。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用某种方法来驳倒她的证词。我们仔细讨论的时候,你也许可以睡一会儿。”

“好吧。”戈德温说。

霍拉斯开始训练女人如何作证,一边在狭窄的牢房地板上来回踱步。戈德温抽完了雪茄,又纹丝不动地坐着,交叉着胳臂,低着脑袋。广场上的大钟敲响了九下,后来又敲了十下。孩子哼哼唧唧地躁动起来。女人住了口,给孩子换了尿布,从腰窝里掏出奶瓶喂他。随后她小心地俯过身子,仔细望着戈德温的脸。“他睡着了。”她悄声说。

“我们要不要把他放倒?”霍拉斯低声说。

“别动他。让他就那么样待着。”她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挪到床的另一头。霍拉斯搬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他们两人轻声轻气地说话。

大钟敲了十一下。霍拉斯还在训练她如何作证,一遍遍地演习可能出现的场面。终于他说:“我想这样就可以了。你能记住的吧?要是他提出一个问题而你不能确切地用今天夜里学会的话来回答,那你就暂时什么都不说。我会来对付的。你记得住吗?”

“记住了。”她悄声说。他伸手从床上拿起糖果盒,打开盒子,玻璃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她拿起一块夹心软糖。戈德温没有动弹。她看看他,然后看看墙上狭窄的通风口。

“别看了,”霍拉斯轻声说,“他用别帽子的大头针都捅不进来,更别说用子弹来打他了。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我知道。”她说。她把糖拿在手里。她并不对他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悄声说。

“什么?”

“你上那屋子去而我不在家。我就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霍拉斯仔细望着她,望着她扭转去的脸。“你说过今天晚上该是开始付你钱的时候了。”

他又望着她好一阵子。“哦,”他说,“噢,时代啊!噢,习俗啊![67]噢,地狱啊!你们这些愚蠢的哺乳动物难道永远不会相信任何男人,所有的男人——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这儿的吗?你难道以为要是我有这种打算的话,我会等这么久吗?”

她短暂地瞥了他一眼。“要是你没有等的话,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什么?噢。好吧。可你今天晚上会肯干的?”

“我还以为这是——”

“那你现在就会干了?”她扭头看看戈德温。他正在轻微地打呼噜。“噢,我并不是说此时此刻,”他悄声说,“不过一经要求你就该做出报答。”

“我曾以为这是你的打算。我告诉过你我们不必——如果那样做还不够酬劳的话,我知道我不会怪你的。”

“不是这么回事。你知道不是这么回事。难道你不明白,也许男人做一件事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对的,为了世道的和谐他必须这么做?”

女人慢慢地转动手里的那块糖。“我以为你生他的气。”

“生李的气?”

“不。生他的气。”她摸摸孩子,“因为我不得不把他带来。”

“你的意思是,也许他得待在床的下端?也许你得一直拽着他的腿免得他掉下床去?”

她凝望着他,眼神庄重、茫然,若有所思。窗外,大钟敲了十二下。

“老天爷啊,”他轻声说,“你都跟什么样的男人打过交道啊?”

“我有一次就是用这个办法把他救出监狱的。而且是把他从莱文沃思放出来的。当时他们明明知道他是有罪的。”

“你这么做了?”霍拉斯说,“给。再拿一块吧。你手里那块快化没了。”她看了看沾满巧克力的手指和化得不成形状的夹心软糖。她把糖扔到床铺后面。霍拉斯递过手绢。

“会弄脏的,”她说,“等一等。”她在孩子换下来的衣服上擦擦手,又坐了下来,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戈德温还在打呼噜,气息均匀。“他去菲律宾的时候,把我留在旧金山。我找了份工作,住在宿舍里,在小煤气喷嘴上做饭,因为我跟他说过我会这么过日子的。我不知道他会走多久,但我告诉他我会这么等他的,他也知道我会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了个黑鬼女人杀了另外一个士兵。我五个月没收到他一封信。我是在打工的地方用张旧报纸铺在橱柜的隔板上时无意中发现他那个团要回国来了,我一查日历发现就是在那天。我一直规规矩矩过日子。我其实有的是好机会;每天只要有男人来饭馆我就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