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小时过去了。也许是他这辈子过得最销魂的一小时。他说:“好吧,有些事我要告诉你。”托尼看到她神情中闪过一丝恐惧。

“什么?”

“我也许之前就该告诉你。但没关系,现在说也行。”

玛莎身子僵硬了。“快说。”

“我不住在伦敦,我的家在洛杉矶。”

她又靠回到枕头上。“噢,那隔得很远。”

“但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想要继续见你,我想你也想继续见我,我每隔几周就来一次。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也许你也能过来和我住。那里有很多可以画的,相信我。”

“你在哪里工作?”她探究着他的脸,“你干什么的?”

“我是名演员。”

她眉毛扬起。“真的吗?干得好吗?”

“是的,还不错。”

“成功吗?”

“嗯。很成功。”

玛莎思忖了片刻,接着慢吞吞地说:“你出名吗?”

他点点头。

她脸上大笑开了,“好吧,那就能说得通了。我们回这里的路上,我看到好些人盯着你看呢。但那眼神一点儿都不正常,你知道吗?更多的是好奇。我还以为那是因为你长得太出众了,但实际上不是,对不对?他们认出了你。噢,天哪,你叫什么名字?”

“托尼•韦斯顿。”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玛莎以手掩嘴,“你很出名!你演过那部片子,关于两兄弟的……噢,叫什么来着……《布莱克先生》!”

“没错。”

“我都是在收音机上听到的!他们说你演得很好。”

托尼笑了。“他们说得对。”

“我一直想去电影院看电影,但始终没去成。你肯定认为我彻底没救了,我应该认出你的!”

“别傻了。”

“噢,天!”这次她抓住了一边脑袋,“我刚和一个电影明星做爱了!”

“欲仙欲死。”托尼纠正道。

“欲仙欲死。绝对是。天哪,对不起,我现在性欲被激起了,这太怪异了。”

“我能告诉你一些事吗?”他的指尖沿着她的锁骨游走,“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经历的最神奇的事。”

玛莎点点头,双眼噙满了泪花。她小声说:“我也是。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后天。你能跟我一起去。”但她话没听完就已经在摇头了。

“我不能。但无论如何谢谢你。噢,我的天哪,什么时间了?我没有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穿上一件白色的棉袍,她说,“我六点得去个地方,而你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其他画呢……”

“噢,哇哦,看看那些。它们实在是太……欢快了!”下班回到家,埃莉看到沙发上摆着的四幅画。她指着那幅樱草花山的画作。“那幅是你昨天晚上跟我讲过的。这些全都是她送给你的吗?”

托尼摇摇头。“我花钱买的。我们去了她家,她给我看了她画的画。其他三幅是我买的。”其他的他没说。尽管他非常渴望谈论玛莎,但他毕竟是埃莉的公公啊。他那天下午还做过什么实在无法对埃莉启齿。

“你应该多买画。”埃莉笑吟吟地望着他。“很适合你。”

他的内心在欢唱,要是她知道就好了。“我也许会。”

第二天早上全被会议占满了,紧接着他和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演员老朋友在苏荷酒吧共进午餐。两点半,当出租车送他去特夫内尔公园时,托尼的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五十五岁了,他却感到像是个第一次约会的小伙子。

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特别是以他这个年龄。爱情──或近似爱情──一见钟情。玛莎,玛莎,光心里默念她的名字都让他兴奋。

他到了兰纳路,付了出租车钱,转身去看黄玉色的前门。玛莎。他昨晚一直想着她,回忆昨天的分分秒秒,几乎没怎么睡着。他抬起一只手,按响了门铃。她今天会穿什么衣服?今天之后他们将有好几个星期不能见面了。她会留他在这里过夜吗?如果她会,那他得打电话给埃莉,想个可行的谎言来解释为什么没有回去。

门开了,玛莎出现在他面前,穿着一条宽松的紫裙,看起来……完全不同了。就好像看到他出现在她家台阶上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事,她说话的时候甚至微微摇着头,“噢,哈啰,你是因为画的事来的吗?我恐怕时间有点不太凑巧。”

“是谁呀,玛莎?”另一个女人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她年纪更大,也是加勒比非洲黑人后裔,更高,更瘦,头发灰白,穿着轻便鞋。她越过玛莎的肩膀用坚定的、什么都不放过的眼神打量着他。

“没有谁,不过是一个对我的画感兴趣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托尼。”他朝玛莎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接着越过她,愉快地对另一个女人打招呼,“你好,我是托尼•韦斯顿。”

灰发女人不得不和他握手,冲他略一点头。她的手瘦骨嶙峋但很有力,她喜欢像猫头鹰一样慢慢眨眼。

“我能进来吗?我已经打发走出租车了。”

玛莎用力吞口水,恐惧地说:“好吧,只能待五分钟。”她显然无意留他,但还是让到一旁,托尼跟着年长的女人走进了起居室。

“我去把画拿下来。”玛莎匆匆上楼,一边说,“尤妮斯,给韦斯顿先生沏杯茶吧?”

后者挑起一边眉毛。“我们现在是开咖啡馆吗?”

“好吧,不沏就算了。”尤妮斯轻轻松松就让她屈服了。托尼再次笑了笑,没有做出反应。“我是丹尼斯夫人的忠实粉丝。你是她的朋友吗?”如果她是,那托尼就要重新评估下玛莎选择朋友的品位了。

“是小姑。”

“噢。”那尤妮斯是她前夫的姐妹?还是说她嫁给了玛莎的兄弟?他能问她吗?不,他当然不能。

不到三十秒玛莎就抱着满怀装裱画回来了。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她此刻就像电炉上的小猫。他在这个屋檐下多待一分钟她都嫌太长。她把画一摆在餐桌上就说:“全在这里了。你想要哪一幅?”

房间里的紧张像一剂过量的空气清新剂,清晰可触。托尼意识到自己处于必败之势,终于把她从痛苦中解救了出来,他指着其中一幅说:“就那幅好了。”

“太好了。”玛莎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有眼光。”

就这样了。按响门铃不到四分钟,他发现自己又被推回到人行道上。腋下夹着一幅画,这天接下来的计划全泡汤了。在出门的路上他绝望地问:“能把你的号码给我吗?说不定我还想再买?”

尤妮斯冷若冰霜地回答道:“她不会把电话号码告诉陌生人。是不是,玛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