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4页)

出来开门的是托托·比斯瓦尔。小小的堂屋里光线暗淡,零乱地放着几张小皮凳子,墙上挂着几幅版画。杯子里往外冒着热气。米娜的母亲和瞎奶奶在喝一种香喷喷的饮料。米娜在扎纸花。

“十五年了,”瞎老太太说,“您一直没到我们家来过,神父。”

确实如此。神父每天下午都从窗前经过,米娜就坐在窗前扎纸花,但是他从来没有进来过。

“不知不觉的,时间过得真快。”神父说。接着,他声称自己有急事,对托托·比斯瓦尔说:“这次来是想求您让米娜从明天起到我那儿去清理老鼠夹子。”他转过身来对米娜说:“特莉妮达上礼拜六病倒了。”

托托·比斯瓦尔当即答应了。

“嗐,白耽误工夫,”瞎老太太插话道,“别管怎么折腾,出不了今年,大伙儿全得完蛋。”

米娜的母亲连忙用手摁住她的膝盖,叫她住嘴。瞎老太太把她的手扒拉开。

“这种迷信邪说要受上帝惩罚的。”堂区神父说。

“纸上就这么写着,”瞎老太太说,“大街上血流成河,任凭谁也阻挡不住。”

神父向她投去怜悯的目光:她年纪太大了,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两只死鱼眼似乎看透了一切事物的奥秘。

“这么说,我们都要受血的洗礼了。”米娜揶揄地说。

安赫尔神父偏过脸来,只见米娜满头漆黑的头发,脸庞和瞎奶奶一样苍白,周围环绕着一片彩纸彩带的迷雾,真像是学校晚会上的一幅寓意画。

“礼拜天,”神父对她说,“你还干活?”

“我早就说过了,”瞎老太太插嘴道,“像火烧眉毛似的。”

“穷人家不讲究这些。”米娜微笑着说。

托托·比斯瓦尔看见堂区神父一直站着,就拉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比斯瓦尔身体瘦弱,胆小怕事,一举一动老是那么畏畏缩缩的。

“谢谢,”神父婉言谢绝道,“宵禁的时间快到了,我得赶快回去。”他侧耳听了听,镇上静得出奇,于是说:“好像过了八点似的。”

当时他已经得知,牢房空了两年之后,佩佩·阿马多又进去了。镇上的居民又要受三名罪犯的摆布。从六点钟起,人们就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莫名其妙,”安赫尔神父像是自言自语,“这种事,真是乱弹琴。”

“这种事早晚得出,”托托·比斯瓦尔说,“全国都罩在一张大蜘蛛网里。”

他随着神父来到门口。

“您没有看见秘密传单吗?”

安赫尔神父吃惊地停下脚步。

“又来了?”

“八月里,”瞎老太太说,“要有三天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米娜伸过一只胳臂,递给她一枝没做完的纸花。“少说两句吧,”她对瞎奶奶说,“把这个弄完。”瞎老太太摸了摸,原来是一枝纸花。

“这么说,又来了。”神父说。

“大概有一个礼拜了,”托托·比斯瓦尔说,“这儿有一张传单,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您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神父点了点头。

“传单上说,一切都原封未动,”托托·比斯瓦尔继续道,“政府是换了,还许了愿,说要和平,提出了各种保证。一开头大家都信以为真。可是,当官的呢,还是原班人马。”

“这话不假,”米娜的母亲插嘴道,“这不是,咱们这儿又宵禁了,那三个强盗又上街了。”

“还有一件新闻,”托托·比斯瓦尔说,“听说内地正在组织反政府的游击队。”

“这些都在纸上写着呢。”瞎老太太说。

“荒唐,”堂区神父边想边说,“应该承认,他们的态度和以前有所不同。或者,”他又改口道,“至少到今天晚上为止,态度是不一样嘛。”

过了几个小时,神父躺在蚊帐里,热得难以入眠。他自己问自己,我在这个堂区待的十九个年头中时光真的在流动吗?猛然间,房子对面响起了皮靴声和枪支声。皮靴声渐渐远去,一个钟头后返回原处,又走远了,但是没有枪声。整整一夜他没能合眼,天气又热,折磨得他疲惫不堪。过了一会儿,他才察觉到晨鸡已经啼叫好大一会儿工夫了。


[1]兔子布莱尔是美国作家乔尔·哈里斯创作的儿童文学经典《雷姆斯大叔》中的主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