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侄子”吴把戏的宴会邀请(第2/3页)

有时我高谈阔论,言语非常幽默。我常常对我自己的那些妙论惊奇。偶然间,我看见墙上大镜子中我自己的形影,我自觉样子非常潇洒,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身上穿着租来的礼服,合身而漂亮。啊!我觉得我是一个惊人的美男子!

那一晚上,吃、喝、谈话、跳舞,时间过得真快!当我该回家时,穿上了大衣,正在和彭太太握手道别,佛朗西又出现了。他手中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好像他怕我在回家的路上会饿昏而倒下似的。

我喝完了汤,彭太太说:“现在你得来跟把戏说一声再见,你如不说,它可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于是我们一同进入它的屋子。这只小狗在它那铺着厚垫的椅子上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轻轻地摇着尾巴。彭太太碰碰我的胳臂对我说:“你既然在这儿,可不可以检查一下它的爪子?我很担心,它的指甲长得太长了!”

我把它的脚一个一个地拿起来细看,它懒懒地舔着我的手。我对彭太太说:“你不必忧虑,它的爪子都很好。”

“多谢多谢,现在你得洗洗手了。我真感激你!”

在她那漂亮的浴室里,我环视四周,觉得一切一切都是高贵、舒适而亮晶晶的。她的肥皂泡沫又多,味儿又香。这一晚的享受,到此圆满结束!这几个钟头的奢侈生活,使我回家时一直回味着,不忍不去想它。

我上了床,关了灯,仰卧在床上,瞪视着一片黑暗,音乐仿佛仍在我耳边响着。当我的回忆刚刚要荡漾到大舞厅里去时,忽然间电话铃响了。

对方的声音非常小,当然是从远处打来的。

“喂,我是艾琴生。我有一头患难产的母猪,它生不出小猪来,已经闹了一夜了。你来吧!”

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他。挂上电话听筒后,我看了看表,已经2点钟了。我觉得有点木然,啊!喝了那么多香槟,吃了那么多佳肴,现在却得到那个最偏僻的小村子去给难产的猪接生,这是多么恼人的事!

我睡眼矇眬地把睡衣脱下来,穿上衬衣,当我穿我那硬挺挺的灯芯绒衣裤时,我简直不敢看在柜子里挂着的那套租来的礼服。(因为我太惭愧了!)

当我经过那漆黑的花园走向车房时,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亮晶晶的大水晶吊灯,那人影闪来闪去的大镜子,那正在演奏中的乐队。

我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个满是泥泞的脏地方。下车后,我在泥地里走了一会儿,才到了一座房子门口,但敲敲门,并没有人应门。于是我又到对面几幢小房子前,通过一个小门,而看到了猪圈。猪的臭味扑鼻,远处有一个半明不灭的小灯,隐隐中看见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于是我走过一群牛和许多牛粪,几乎被一个破隔板绊倒,溅了一身的牛尿,踏了许多牛屎!最后看到了一头母猪,它侧卧在那里,两肋颤动着,一阵一阵在用劲。

那位艾琴生先生并不太热心似的,和我打了一下招呼。他是一个半老的农夫,胡子大概有一个礼拜没刮了,戴着一个宽边的古董帽子。他一只手插在他的破裤袋里,一只手拿着一盏半明不灭的脚踏车的灯,那里面的电石似乎很快就要寿终正寝了!

我问他:“我们只有这一点点亮光吗?”

“是的。”他带着惊异的神气回答。他看看灯又看看我,那表情似乎在说:“哼!他还想要什么……有这个灯还不够?!”

“好,那么就请站过来一点吧。”我仔细看了猪一下,问他,“这头猪的年龄不大,对不对?”

“对,这是它第一次生小猪。”

那头猪还是躺着不动,但又在使劲。

我对他说:“它里面不通,请你给我拿一桶热水,一块肥皂,一条毛巾来。”

“没有热水,火灭了。”

“那么,随便有什么拿什么来吧。”

于是农夫走开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一片漆黑里。我在黑暗中,好像又听到了跳舞的音乐,那是一支华尔兹圆舞曲。我正在和一位年轻而美丽的贵族小姐跳着舞,当我带她一起旋转时,她咯咯地笑,那雪白而娇嫩的肩膀,那颈上的钻石项圈,那墙上大镜中所照出来的旋转人影……似乎都在我的眼前。

艾先生回来了,他把一桶水很重的放在地下,我用一个手指试了一试,水是冰冷的。

我很快地把上衣和衬衫脱掉,凉风吹到我的背上,寒冷刺骨!我咬着牙对他说:

“请你给我肥皂。”

“在水桶里头。”

我把一只胳臂整个沉入水中,一面颤抖一面找。最后找到一个像高尔夫球一样大小的东西,于是我拿出来,那是一块很硬很光像海边石头似的东西。我把它在手臂上和两手之间用力搓,希望能有泡沫,但却一点也没有。

我不愿再向他要另外一块肥皂,因为恐怕他不高兴。我到我的车里去找消毒油膏,那寒夜的冷风,吹得我的牙齿上下打战,全身寒毛倒竖,衣服上又溅了许多脏泥。

把油膏拿回猪圈后,我把它擦在手臂上,跪在那头母猪身体后,把手慢慢伸入它的肚内。越伸越往里,一直到我的臂肘整个都进去了,还没找到小猪。因此我只好侧卧在冰凉的石头地上,那地是湿的,但我顾不了自己的不舒服,仍然尽力探索。最后,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小东西,那是小猪的尾巴,那猪个子很大,它被堵塞在里面。

我慢慢把它取出来,对农夫说:“这头小猪就是使它母亲难产的原因。它大概已经死了,因为它在子宫口窒息太久了。里面可能还有活的,我再伸进手去摸一摸。”

于是我又把手臂抹上许多油膏,把手伸进去摸。这次所摸到的,不是尾巴而是头脸。忽然间,冷不防,一排小而尖锐的牙齿,咬到我而全部陷入了我手指的肉中。

我痛得叫了一声,仰头看了农夫一眼。对他说:“这头是活的,我很快的就要把它取出来了。”

但是这头小猪却另有打算,它不愿离开那温暖的天堂。每次当我抓到它那湿而滑的小脚时,它老是逃脱我的手指。过了几分钟,我的胳臂累得要抽筋了,于是我只好整个躺在地下,把头枕在石头上,胳臂仍然在母猪的肚子里。我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下。

这一闭眼,好像又到了那个灯红酒绿而温暖的大跳舞厅了。朦胧中,好像我正伸着手拿着那大玻璃酒杯,佛朗西正在给我斟酒。然后,我在乐队边跳着舞,那个乐队的指挥,转过身来,对着我的脸微笑,并向我鞠躬,好像他找我找了一生一世,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似的!于是我也报之以微笑。但是,慢慢地,那位乐队指挥的脸消失了,从上面往下看着我的,是那个农夫,他的脸上毫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