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页)

“为什么使你吃惊?你应该想象得到,我是得找份职业的,但你看到,我既不能当律师,也不能当兵,参加陆军或海军。”

“不错,但总之,我没有想到这些情形。你知道,往往会有一个叔父或祖父,留一笔财产给第二个儿子。”

“这是值得赞美的行为,”埃德蒙说,“可惜并不普遍。我便是例外中的一个,既然是例外,便得自谋出路。”

“但你为什么非当教士不可呢?我认为,那通常是最小一个儿子的命运,比他大些的人还有许多其他选择。”

“那么你认为神职是永远不值得选择的啦?”

“说‘永远’是有些过分。但在日常谈话中,‘永不’的意思只是‘不大有的’,我便是这个意思。你说,教会是干什么的?大家都想出人头地,任何行业也都有机会出人头地,唯独教士不成。教士得放弃一切。”

“我想,‘放弃一切’正像‘永不’一样,也有程度不同。一个教士不能觊觎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他不能作暴民的领袖,或者穿戴时髦的服饰。但我不能说,那个身份便是放弃一切,它担负的责任对人类——不论从个人或全体而言,也不论从尘世或永恒的角度考虑——都是具有头等重要意义的,这是宗教和道德,因而也是在它们的影响下形成的社会风气的保卫者的责任。没有人能说这职务是无足轻重的。如果他持有这样的观点,那便是忘记他的职责,抛弃他的重要任务,玩忽他的职守,犯了渎职的错误。”

“你赋予教士的重要性,超过了人们的普遍看法,也超出了我的理解。这种作用和重要性,在社会上很少看到,既然难得看到,怎么能找到它们呢?一星期讲道两次,哪怕它们全是金玉良言,哪怕讲道的人具有清醒的头脑,不致把自己看得比布莱尔[5]更伟大,做了你所讲的一切,难道凭这两次讲道,他就能支配全体会众一星期中的行动,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吗?可是除了在讲坛上,我们很少见到一个教士。”

“你讲的是伦敦的情形,我讲的是全国的情形。”

“我认为,首都是其他一切地方的最好范例。”

“我相信,德行和罪恶的比例全国是不一样的。我们不会在大都市中寻找最高尚的品德。任何一类德高望重的人都不能在那里充分实现自己的抱负,同样,教士的影响也不能在那里得到最充分的体现。好的传道士是以身作则,可以成为表率的;一名好教士的任务不仅在于宣读动人的讲道文,他也应该在自己的教区和邻里中发挥示范作用,让这个不大的范围中的人了解他的个人品德,看到他的一般行为,这在伦敦便办不到。在那里,教士往往隐没在教区群众中。人们所了解的绝大部分只是作为传道士的教士。至于他们对社会风气的影响,克劳福德小姐不应误解我的意思,认为我是要他们充当良好教养的仲裁人,优美行为和谦恭礼貌的管理员,生活礼仪的指导者。我所说的风气,也许不妨称之为行为,那是正确原则带来的结果;总之,这是他们负责教导和推行的那些教义产生的效果。我相信,我们不论在哪里都能看到,那里的教士怎么样,是不是名符其实,那里的其他人也就怎么样。”

“这是一定的,”芬妮说,显得温柔而真挚。

“瞧,你已经说服了普莱斯小姐,”克劳福德小姐说。

“我希望我也能说服克劳福德小姐。”

“我想你做不到,”她说,露出了狡猾的微笑,“直到现在,你想当教士我还是觉得奇怪,与当初听到时一样。实际你完全有条件从事别的工作。得啦,你还是改变主意的好。现在还来得及。去当律师吧。”

“当律师!说得这么容易,就像要我走进这片荒地一样。”

“现在你恐怕会说,法律是两片荒地中最坏的一片,但给我抢先说了这话;记住,我是有先见之明的。”

“你的目的只是要阻止我讲一句俏皮话,这是不用性急的,因为我天生就缺乏机智。我是一个实事求是,说话直截了当的人,可能在俏皮话的地盘上找了半个小时,还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于是谁也不再开口。大家都在思索。芬妮最早打破沉默,说道:“奇怪,在这片可爱的树林里我只走了一会儿,便觉得疲倦了。待一会儿如果看到坐位,你们同意的话,我想暂时坐下休息一会。”

“亲爱的芬妮,”埃德蒙喊道,立刻挽住了她的一条胳臂,“我多么心不在焉!但愿你不致太疲劳。也许,”他又对克劳福德小姐说,“我的另一个同伴也愿意挽住我的胳臂。”

“谢谢你,但我一点也不累。”然而她一边讲,一边还是挽住了它,这使他感到满意,第一次感受到了与她的亲密关系,因而一时忘记了芬妮。“你是难得要我扶你的,”他说。“你不想让我帮助你。其实一个女人的胳臂与一个男人的胳臂分量相差很大!在牛津的大街上,我时常让一个男同学靠在我的胳臂上,相比之下,你只是一只苍蝇。”

“我确实不累,这使我有些奇怪;因为我们在这树林里,至少已走了一英里。你认为是吗?”

“还不到半英里,”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他的爱还没有那么深,以致会依据女性的随口胡诌来估量距离,计算时间。

“得啦!你不想想,我们已绕过多少弯子。我们是像蛇一样弯弯曲曲地在走路。按直线走,这片树林的长度应该就有半英里,因为我们离开第一条大路后,还没望见过它的尽头。”

“但如果你记得,在我们离开第一条大路前,我们已可直接望到它的尽头。我们远眺树林的全景,已看到它的终点是在大铁门那儿,那么它的长度应该不会超过一浪[6]。”

“哦!我不知道你的什么浪,但我相信这是一片很长的树林,我们进来以后,一直在里边转来转去,因此我说我们已走了一英里,这话没有越出范围。”

“准确说,我们进入树林不过一刻钟,”埃德蒙说,掏出了怀表。“你以为我们一小时能走四英里吗?”

“算了!不要拿你的表来吓唬我。表总是太快或太慢。我不能接受怀表的支配。”

再走几步以后,他们便到达了他们正在谈的那条路的尽头;倒退一些,在树荫下照不到阳光的地方,有一只舒适宽大的长凳,他们全都坐了下去,从那里的一排矮篱上面可以望见园子。

“我担心你太疲劳了,芬妮,”埃德蒙说,眼望着她,“为什么你不早些讲?如果你累倒了,今天的娱乐便不是一次愉快的活动了。克劳福德小姐,任何运动都会使她很快疲倦,除了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