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7页)

“我们还有时间,”他说,“等到六月孩子出生,我们就交申请结婚。”

赫拉从他身边退开:“我不是担心那个。你不应该那么对待你的家庭,至少读一读他们的信。”

他忽地对她怒气冲冲地说:“听着,别总想让我做些我不想做的事情。”

她亲了亲他,说:“今晚小心。”他知道,虽然自己说了不用她等,她也会一直等他的。

他能听到沃尔夫说:“我们到了。”接着就看到他眼前白色的脸。那儿有个高门廊,他们正站在房子外墙上绑着的一个裸露灯泡泻下的光线中。它昏黄的光虚弱地抵挡着夜色。莫斯卡谨慎地爬上楼梯,抓紧铁栏杆。

“找这个人只是碰碰运气,”沃尔夫一边按铃一边说,“但我想你认识认识他,他是个珠宝商,如果你想给你的姑娘买点什么,找他就对了。”

他们头顶裸露灯泡上的一扇窗子被推开,沃尔夫仰头说:“啊,福士顿伯格先生,晚上好。”

“请等一下,沃尔夫先生。”那声音因悲伤和年纪而柔和,当然,也带着随年龄而增的绝望。

门开了,一个小个子的秃顶男人,深色肤色,巨大的黑色眼睛,正等着他们。当沃尔夫介绍莫斯卡时,那德国人鞠了个躬。“请进来。”他说。他们爬上楼梯,穿过一扇门,到了一个满是家具的大起居室里,里面有两张大沙发,三四把沙发椅和一架三脚架钢琴。房间中央是张大桌子,墙边还有几张小桌子。其中一张沙发上,两个不足十六岁的姑娘隔着一个座位坐着。福士顿伯格先生坐到那个座位中。

“请坐。”他说,挥手示意他们坐到离他最近的椅子里。沃尔夫和莫斯卡坐了下来。

“我想让你见见我提过的那个人,”沃尔夫说,“他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我知道,如果他需要你的帮助,你一定会好好对待他的。”

福士顿伯格先生双臂搂着两个姑娘的腰,礼貌地低了低头,正式又严肃地说:“绝对没有问题。”然后那双巨大空洞的黑眼珠盯着莫斯卡,说,“如果我能帮到您,请随时来找我。”

莫斯卡点点头,靠到舒服的椅子里,觉察自己的双腿因为疲惫而颤抖着,透过他疲惫大脑中的迷雾,他注意到那两个年轻姑娘都很稚嫩,没有化妆,穿着长及膝盖的厚羊毛袜。她们朴素得像女儿一样,坐在福士顿伯格先生两侧,其中一个的两边肩上各有一条麻花辫,像金色的长绳垂到她穿着粗糙羊毛短裙的大腿上,缠绕在福士顿伯格先生正在她大腿边的手中。

“至于另外那件事,”德国人再次转向沃尔夫说,“我非常抱歉,但没法帮你。我的朋友们都没有听说那件事。偷了一百万美元的通货,那只是个神奇的故事。”他温和地冲他们微笑。

“不,”沃尔夫坚定地说,“那故事是真的。”他起身伸出手,“我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如果有消息请通知我。”

“当然。”福士顿先生说。他起身朝莫斯卡鞠躬,然后握了握手对他说,“请随时来找我。”两个姑娘从沙发上站起来,福士顿伯格先生的手臂揽着她们的腰,就像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那样,三个人陪莫斯卡和沃尔夫走到楼梯边。其中一个,不是长头发的那个,跑下台阶送他们出去。他们能听到门在他们背后闩上。然后门廊上的灯泡熄灭了,他们完全置身于黑暗中。

莫斯卡累得要死,痛恨自己不得不离开那舒适的房间。他简略地问沃尔夫:“你觉得我们会找到那些混蛋吗?”

“我今晚只是找线索,”沃尔夫说,“然后让那些人见见你,这才是重要的。”

现在,在黑暗的街道上,他们与其他行色匆匆的人影擦肩而过,看到吉普车停在看上去没人住的院子里。“今晚每个人都出来狩猎了,”沃尔夫说,他顿了一刻,然后问,“你怎么看福士顿伯格?”

风小了些,他们可以轻松地说话。“他看上去是个好人。”莫斯卡说。

“该死,他对犹太人是特别好,”沃尔夫说,“不是要冒犯你的朋友。”他等着莫斯卡说点什么,然后继续,“福士顿伯格进过集中营,他的老婆孩子都在美国,他以为自己也会加入他们,但他的肺结核太严重,他们不让他去。他是在集中营里得上的。很好笑,哈?”莫斯卡没有搭话。他们穿过一条路灯很亮的大街,重新回到城市的心脏。

“他变得有点疯狂。”风又大了起来,沃尔夫几乎是在喊。他们迎着风走,时不时被石块绊到。转了个弯,风消失了。

“你看到那两个姑娘了?他从乡下把她们搜罗过来,每一两个月就换新的。他的代理人跟我讲了这个故事,我们做过生意。福士顿伯格会几个星期都跟那些姑娘住在一起,她们有自己的房间,然后,突然,在他把她们当女儿那么久之后,某一晚他会跑进她们房间粗暴地蹂躏她们。第二天他就会把她们连同非常值钱的礼物一起送走。一周后,他再找一对新鲜的。这两个是新人,我以前没见过她们。当他来真格的时候,场面肯定够呛。真疯狂,就像一个人追着小鸡要砍掉它们的头。”

又一个,莫斯卡想。每个人都疯了,他也不比其他人好。那倒霉的混球有肺结核,因此不让他去美国,这就是法律。很有道理,所有的法律都很有道理,但总能害惨人。但是,管他的狗娘养的福士顿伯格,那个十足的渣滓。

他有自己的麻烦。他今天下午想告诉赫拉的就是这个。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犯法,让她跟他一起住在兵舍里,用米德尔顿的陆军卡为她买衣服,跟她上床,他可能因为爱她而锒铛入狱。他并不抱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没有愤愤不平。但当他们把其他的事跟这些搅在一起,想让你愧疚,想说这是对的、正义的,那根本就是狗屎。当他们想让人表现得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他们说的那样,那莫斯卡就只会在脑子里说操你。

他受不了听自己母亲、埃尔夫和格洛莉亚各种说辞。他们今天说那样很好,明天就说你是邪恶的,是杀人犯,是野兽。他们让你相信到会帮忙猎杀自己。他杀了德国佬没关系,但照顾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却会进监狱。一周前,他看着他们对着墙射杀波兰人——那三个勇敢地屠杀了一个德国小村庄里的男人、女人、小孩的波兰人,就在空军基地背后的手球场上。那几个可怜的混蛋波兰佬犯了个错误:他们在占领期开始几天后而不是几天前犯下的屠杀,因此他们没有被当作勇敢的游击队从将军手上获得勋章,而是上半身被褐色麻布袋罩着,被绑到水泥裂缝中竖起的木桩上,行刑队几乎站在他们头顶,从几英尺远的地方开枪扫射他们。你想怎么说都可以,你可以证明一万倍这样做的必要性,这样你杀我我杀你,而莫斯卡对这一切根本不在乎。他不是在看完波兰人后就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