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8页)

他们的钱都输得差不多了,不久后就都得滚蛋。也许只有卡里除外。卡里半是皮条客,半是黄牛,总想做个局占赌场便宜。有时他会找到个21点的发牌员合作搞庄家,那可是危险游戏。

戴安娜其实是个旁观者,她给庄家当陪赌,正从百家乐赌桌上下来休息。她之所以愿意跟他们混,是觉得这三个男人是整座赌城唯一在乎她死活的人。

作为陪赌,她用赌场的钱赌,输赢都算庄家的。操控她的并非命运,而是从赌场那儿拿到的固定周薪。她只是必须在不热闹的时段出现在百家乐桌边,因为赌徒会避开没人赌的桌子。她就是专为苍蝇而生的有缝蛋。所以她打扮暴露,乌黑的长发甚至可以用来当鞭子,肉感的丰满嘴唇,一具几乎完美的身躯,腿很长。她的胸脯算小的,但正适合她。百家乐区的主管会把她家里的电话给大赌客。有时主管或百家乐桌上的荷官会悄声告诉她,某个玩家想让她去他的房间。她有权拒绝,但做出这种决定必须谨慎。要是听话,她不会直接从顾客那里拿到钱,主管会给她一张五十或一百块的特殊欠条,让她能在赌场换筹处兑换现金。她痛恨那么做,所以总付给其他陪赌姑娘五美金,以帮她兑换欠条。卡里听说之后,成了她的朋友。他喜欢软弱的女人,他能操控她们。

乔丹示意女侍应再拿酒来。他感觉很放松,今天这么早就如此走运,这给乔丹带来某种崇高感,仿佛某个奇怪的神挚爱着他,刚刚发现他无与伦比,奖赏着他刚刚为抛却世界所作出的牺牲。他对卡里和梅林产生出一种战友情来。

他们常常一起吃早餐,也会在下午一起喝一杯,再一起去大赌一场输个精光。有时他们会来点宵夜庆祝赢钱,走运的那个买单,并为每个人买老虎机票。在过去三周里,他们成了兄弟,虽然他们毫无共同点。他们的友情也会随着赌博冲动的消逝而消逝。但现在,他们还没到那个时候,仍对其他人都有种奇怪的喜爱。某一天赢钱之后,梅林那孩子领着他们俩去酒店的服装店,给每人买了件红蓝相间的赌城大赢家夹克。那天后来,他们三个都赢了钱,所以自那后,便一直迷信地穿着它。

乔丹是在戴安娜最受辱的那天认识她的,也是在同一天,他第一次遇到梅林。第二天,他在她工休时买了杯咖啡给她,他们聊了天,但他对她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感觉到了他的兴致索然,所以很是觉得被冒犯,两人间并无后续发展。那晚,当他在装饰堂皇的房间里孤独得无法入眠时,他满心后悔,就像他无法入眠的每个夜晚。他试过安眠药,但药物会让他做噩梦。

小爵士乐队很快就会上台表演,酒廊里坐满了人。乔丹注意到自己用红色五美元筹码给女侍应小费时人们投来的目光。人们以为他大方,但他只是懒得算清小费该给多少而已。亲眼看见人们对自己评价的变化,他觉得很好笑。以前他虽然细致又公平,却从未不多想就慷慨予人。曾几何时,他的世界一切都清清楚楚,只有努力才能得到奖赏。但最终,那样行不通。现在的他很惊讶自己曾把人生建立于这样的逻辑之上。

乐队窸窸窣窣地穿过暗影走上舞台,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大声奏乐令大家无法交谈,这是他们三个开始认真赌博的信号。

“今晚是我的幸运之夜,”卡里说,“我的右臂会带来13把连赢。”

乔丹微笑起来。卡里的热情总能感染他。乔丹只知道他叫“算牌”卡里,这个绰号是他在21点桌上赢来的。乔丹喜欢卡里,因为他总是滔滔不绝,而他的话题又罕有需要人回答。这令他在这个小组里必不可少,因为乔丹和梅林那孩子都不怎么说话。戴安娜这位百家乐陪赌虽然时常微笑,但也不善言辞。

卡里五官小巧而洁净的深色脸庞因自信而泛光。“我会掷一小时不失手,”他说,“我会掷出几百个点数却没有一个七点。你们跟着我下注。”

爵士乐队奏响引人注意的起始乐,就像在附和卡里。

卡里热爱骰子,但他技巧最好的是21点,因为他可以算清牌盒里的牌。乔丹热爱百家乐,因为在那里全无技巧或算术。梅林热爱轮盘赌,因为那对他而言是最神秘、最具魔力的赌博。但今晚,卡里宣布自己在骰子桌上将会战无不胜,所以他们都得陪他玩,沾他的好运。他们是他的朋友,所以不能触他的霉头。齐齐起身,他们走向骰子区准备跟着卡里下注,卡里活动着他藏着十三把连赢的神奇右臂。

戴安娜第一次开腔:“乔迪在百家乐桌上有连胜运,也许你们该跟着他下注。”

“我看你不怎么走运。”梅林对乔丹说。

她跟其他赌徒提乔丹的运气,其实坏了规矩,因为他们可能会找他借钱,又或者他会觉得被触了霉头。但这时戴安娜已经很了解乔丹了,能够察觉到他不在乎赌徒通常介意的那些迷信。

“算牌”卡里摇摇头:“我手感很好。”他挥舞着右臂,摇晃着假想中的骰子。

音乐发出巨响,他们现在已经听不到各自的说话声,乐声把他们轰出昏暗的避难所,赶到赌场大厅那明晃晃的舞台上。现在赌客多了很多,但他们仍能顺畅前行。戴安娜结束了她的小憩,回到百家乐桌上毫无热情地填上空位,赌着庄家的钱。作为赌场陪赌,不论输赢都是庄家的,她就像个沉闷的不朽者。因此,她的脚步比其他人慢了许多。

卡里领路,他们穿着那绯红和蓝色相间的赌城大赢家夹克,就像三个火枪手。他雀跃又自信,梅林几乎同样雀跃地跟着,血液因赌博而沸腾。乔丹跟随的脚步更慢,他赢来的大把筹码令他的脚步显得比另外两人沉重得多。卡里正试着嗅出手气好的赌桌:标志之一就是庄家的筹码所剩无几。最终他带他们来到一个敞开的围栏里,三人依次落座。卡里是荷官的下家。他们押了些小注,直到卡里终于把红色骰子拿到双手之间,爱惜地搓弄着。

那孩子押了二十块,乔丹两百,“算牌”卡里则是五十。他掷出个6点。他们都加了注买下其他点数。卡里拿起骰子,热情又自信地用力把它们扔向桌子的远端。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它们,是糟得不能再糟的结果——7点出局,干脆落败,那么多点数中偏偏扔出个7点。那孩子输了一百四十,卡里输了三百五十,乔丹最惨,输掉了一千四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