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卡里说:“我会开车送你去机场。”

“你是个非常好的人,”我说,“我喜欢你,我们是百家乐的赌友,但你要是再说要开车送我去机场,就等着进医院吧。”

卡里快活地大笑。“得了吧,”他说,“你那一拳正中奇科,但他立刻就爬了起来,你可不是个硬汉,承认吧。”

我不得不大笑起来,打架确实并非我的本性。卡里继续说:“你给我看子弹伤痕,那可不会让你变成硬汉,那只能让你成为硬汉的受害者。如果你给我看一个你把子弹打进别人身体留下的伤痕,我才会对你刮目相看。如果奇科没有在你揍了他之后那么快就起身,我也会刮目相看。得了吧,我是为你好,不是开玩笑。”

好吧,他一直都对,但那不能改变什么。我并不想回去面对我的妻子、三个孩子和我的失败人生。赌城适合我,赌场适合我,赌博对我再好不过。你可以独自一人却不觉得孤单。总会有事发生,就像现在这样。我并不是个硬汉,但卡里没注意到的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吓到我,因为在我生命中的这段特殊时期,我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我对卡里说:“你是对的,但我这两三天还不能走。”

现在,他真正打量了我一遍,然后耸耸肩,拿起账单签了名,然后起身。“回头见。”他说,把我和乔丹留了下来。

我们俩都很别扭,不愿跟对方多待,我能感觉到我们俩都想通过拉斯维加斯达成类似的目的:躲开真实世界。但我们也都不想太粗鲁,乔丹他本质上就是个超级绅士的男人,而我虽然平时甩开别人毫不困难,乔丹身上却有种什么让我直觉地就很喜欢,那种感觉太过稀有,我可不想把他独自扔下。

然后乔丹说:“你的名字怎么拼?”

我拼给他,M-e-r-l-y-n。我能看出他对我失去了兴趣,便咧嘴对他一笑。“那是其中一种古体拼法。”我说。

他立即明白过来,给了我一个甜蜜的微笑。

“你父母觉得你长大了会成为一个魔法师吗?”他问,“你在百家乐桌上就想当魔法师?”

“不,”我说,“梅林是我的姓,我自己改的,我既不想当亚瑟王,也不想当兰斯洛特骑士。”

“梅林也有自己的麻烦。”乔丹说。

“是啊,”我说,“但他永远不会死。”

就这样,我跟乔丹成了朋友,或者说,带着情绪化的中学男生似的自信开始了我们的友情。

跟奇科冲突的第二天早上,我在写给妻子的每日短信中告诉她,我会在几天后回家。当我晃悠着穿过赌场时,看到乔丹正在骰子桌边。他显得十分憔悴。我碰了碰他的胳膊,他转身,给了我一个那种总能感染我的甜美微笑。也许我是唯一让他能如此轻易微笑相对的人。“我们去吃早餐。”我说。我希望他能休息一下,很显然,他赌了整晚。乔丹一言不发地拿起筹码跟我去了咖啡馆。我手上还拿着信,他看了它一眼。我说:“我每天都给我妻子写信。”

乔丹点头,开始点早餐。他点了全套早餐,赌城风格。水果、鸡蛋、培根、吐司和咖啡。但他吃得很少,几口而已,然后是咖啡。我吃了份三分熟牛排,早餐我很爱吃这个,但没指望在赌城能吃到。

我们一边吃,卡里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的右手满是红色的五块筹码。

“赚到我今天的花销了,”他充满自信,“算了一盒牌,抓住机会赢了一百块。”他跟我们坐到一起,点了咖啡。

“梅林,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他说,“你不用离开了,奇科昨晚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不知为什么,那真的让我很生气,他还在纠结这个。他就像是我妻子似的,不断跟我讲我必须去适应。我根本没有必要做任何事。但我让他继续。乔丹和平常一样,一个字都没说,只看了我一会儿。我感到他能读出我的心思。

卡里吃东西和讲话都有些慌慌张张的,浑身充满能量,就跟奇科一样,不过他的能量充满了善意,好像是想让世界运转得更顺畅些。“你知道那个被奇科揍得鼻子流血的荷官吗?血沾满了那孩子的衬衣。那孩子是拉斯维加斯警长最喜欢的侄子。”

那时我对价值还一无所知。奇科是个真正的硬汉、杀手、大赌徒,甚至可能是帮忙令赌城运转的黑道成员之一。警长的侄子又算什么?他被打破的鼻子算得了什么?我这么说了。卡里非常高兴我给了他这个机会来指导我们。

“你得明白,”卡里说,“拉斯维加斯的警长相当于古代的皇帝。他是个戴着史特森宽檐帽的大胖子,腰里别着把点四五。他的家族在内华达州定居很久很久了。每年人们都会选他当警长,他的话就是法律。这座城市的每一家酒店都得贿赂他,每家赌场都渴盼那个侄子能去他们那里工作,并付给他百家乐荷官最高的薪水。他和赌桌管理者的收入一样高。现在,你们得明白,警长认为美国宪法和人权法案都是懦弱东部人的精神错乱。相信我,他的确这么想。我们的警长也不喜欢嬉皮士。你注意到这里没有长头发的孩子了吗?黑人,他也不大喜欢他们,游民或乞丐也不喜欢。赌城也许是美国唯一没有乞丐的城市。他喜欢姑娘,对赌场生意有好处,但他不喜欢拉皮条的。他不介意某个人靠自己女朋友皮肉生意的钱过活,但如果哪个聪明蛋集中一大群姑娘,那就得小心了。妓女总会在牢里上吊自杀或割腕,输得精光的赌徒在监狱里自杀,杀人犯、挪用公款犯也一样。很多人坐牢后都会自杀。但你听说过皮条客自杀吗?拉斯维加斯就有这项记录,三个皮条客在我们警长的牢里自杀了。你能理解是怎么回事吗?”

“那奇科到底怎么了?”我说,“他坐牢了?”

卡里微笑:“他根本就没到牢里。他曾尝试要格罗内维特帮忙。”

乔丹低喃:“香格里拉1号?”

卡里看着他,有点吃惊。

乔丹微笑:“我不赌博的时候就听广播呼叫。”

有那么一刻,卡里显得有点不自在。然后他继续。

“奇科要格罗内维特帮他打掩护,把他弄出赌城。”

“谁是格罗内维特?”我问。

“他是酒店老板,”卡里说,“我告诉你,连他也惹上了麻烦,不止奇科一个人,你知道吗?”

我看着他,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奇科,他背景很深,”卡里强调,“即便如此,格罗内维特还是得把他交给警长。所以,奇科现在正躺在社区医院里。他颅骨碎裂,内脏受伤,还得接受整形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