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页)

我因为没被征召进陆军而被大家开玩笑,说我肯定知道什么内幕。但伴随这种玩笑的是尊重。我自己也有点骄傲。我真的是在好几年前就想清楚了,金钱上的奖赏可不够弥补随之而来即使可能性很小的危险。虽然被征召服役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零点一,但我仍然拒绝了。讽刺的是,很多二战老兵都掉进了这个陷阱。他们完全没法相信这一点。此时此刻,他们这些在二战中打过三四年仗的人又得穿上绿军装。的确,大部分老兵不会再参加战斗或有生命危险,但他们仍然很生气。只有老弗兰克・阿尔柯似乎不介意。“我赚了外快,”他说,“现在我得为它付出代价了。”他冲我微笑,“梅林,我总想着你是个笨蛋,但现在看来,你挺聪明。”

那个月底,大家都要出发时,我给弗兰克买了份礼物,是块手表,上面所有那些玩意儿都可以显示:指南针方向和时间什么的,而且绝对防震。我花了两百美金,我真心喜欢弗兰克,我猜自己还有点内疚,因为他要参军而我不用。他很感动,充满喜爱地单臂拥抱了我。“运气不济时,你还能当了它。”我说。我们俩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月,武器库大楼很奇怪,空荡荡的,而且安静。一半的小队都加入了征召计划去服役。六个月项目名存实亡。现在它不再是好选择了。在受贿这方面,我完全没了生意。无事可做,我开始在办公室写小说。少校常外出,正规陆军中士也是,加上弗兰克去服役了,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某一天,一位年轻人走进来,坐到我桌边。我问他能为他做什么,他问我是否记得他。我记得,但不确切,然后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莫雷・内德尔逊。“你不收分文帮了我,我妻子得了癌症。”

我这才记起来。将近两年前,一个对我的服务满意的顾客帮我安排去见了莫雷・内德尔逊,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午餐,那个叫巴蒂・史窦夫的顾客是个华尔街经纪人,一个超级会做间接营销的销售员。他跟我讲了问题所在。莫雷・内德尔逊的妻子患了癌症,治疗费用非常高,莫雷付不起进陆军预备役六个月项目的钱,所以他非常惧怕会被迫入伍两年被派驻海外。我问他为何不以他妻子的健康理由申请困难境况延期。他说试过了,但遭到了拒绝。

听上去不太对劲,但我没有追究。巴蒂・史窦夫解释说,六个月现役项目最大的吸引力就是服役地点在美国,莫雷・内德尔逊可以让他妻子随军,住在他被分配的任何基地外面。在他的六个月结束后,他希望能被转到我控制的那个组里,这样他就不用参加会议了。他真的必须得尽可能地陪伴妻子。

我点点头。巴蒂・史窦夫抛出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希望这一切都免费,不收钱,他的朋友莫雷一分钱也花不起。

莫雷不敢迎上我的视线,他一直低着头。我猜想这大概是个谎言,但我无法想象会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妻子,只为了不付钱。这时我突然想象到一个场景:要是有一天整件事都被曝光,那些报纸说我逼着一个妻子身患绝症的男人贿赂我才征召他怎么办?我将会变成世界上最糟糕的恶棍,这根本说不通,即使是在我的想象里。所以我说,当然,没问题,然后对莫雷说了几句希望他妻子康复的话,便结束了那顿午餐。

我那时有点生气。我有自己的选择,会把那些没钱的人也招进六个月项目,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多次,我把它当成行善。但这可是特殊的交易,值很多钱。这是我第一次被要求免费那么做。巴蒂・史窦夫自己就是花了五百块才得到了特殊关照,再加上他入伍的两百块。

无论如何,我仍顺利高效地做完了一切。莫雷・内德尔逊服了六个月的兵役,然后我把他弄进小组,把他变成了名册上的一个名字。可现在莫雷・内德尔逊跑到我办公桌边干吗?我握了他的手,等待着。

“我接到了巴蒂・史窦夫的电话,”莫雷说,“他被招募了,他们需要他在其中一支现役小队中发挥他的军事专长。”

“巴蒂可真不走运。”我说,语调没太多同情,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会帮忙。

莫雷・内德尔逊正直视着我的双眼,就像他在鼓足勇气说某些难以启齿的话。我靠到椅背上,让它向后斜,然后说:“我没办法为他做任何事。”

内德尔逊坚决摇头:“他明白这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从没有正式感谢过你为我做的所有事,你是唯一肯帮我的人。那次我就很想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为我做的。所以我才来,因为也许我能帮你。”

轮到我羞愧了,我不想让他这个时候再给我钱,已经做过的事就过去了,再说我也喜欢自己的记录上有些好事。

“别惦记。”我说,很谨慎地不去问他妻子情况如何。我一直都不信那个说法。我觉得别扭,他因为我的同情心而感激我,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巴蒂叫我来见你,”内德尔逊说,“他想警告你,李将军堡里满是FBI探员在质询你队里的人,你知道的,关于付钱入伍的事。他们在打听你和弗兰克・阿尔柯的事。你的朋友阿尔柯看来是惹上了大麻烦,大概有二十个人提供证据说他们给了他钱。巴蒂说,两个月后会在纽约召集一个陪审团起诉他。他不知道你的情况如何,但叫我来警告你,注意你的言行,如果你需要律师,他会帮你找一个。”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连他都看不见了。整个世界彻底黑暗,我觉得恶心,一波反胃差点让我吐了出来。我的椅子在往下掉。我仿佛看到了那耻辱的一幕:我被逮捕,瓦莱莉的极度震惊,她父亲的愤怒,我哥哥亚蒂的羞愧和对我的失望。我对社会的报复不再是一个开心的嬉闹。但内德尔逊正等着我说点什么。

“上帝啊,”我说,“他们是怎么听到风声的?召集令后我们就没再干了。他们怎么会查上我们呢?”

内德尔逊为他的行贿同行们感到内疚。“他们有些人因为被征召而非常生气,就写了匿名信给FBI,说了交钱加入六个月项目的事,他们都怪罪阿尔柯,想让他惹上麻烦。还有些人生气是因为,当他们想躲过召集令时阿尔柯完全不配合。加上阿尔柯在军营是个非常强硬的军士长,他们不喜欢那样,所以想让他惹上麻烦,也确实成功了。”

我的大脑在急速运转。离我去赌城见卡里藏好钱已经差不多过去一年了,在此期间我又存了一万五千块。另外,我很快就要搬进长岛的新房子。一切都在最糟糕的时刻爆发。如果FBI在李将军堡跟每个人都谈了话,那他们至少会跟超过一百个我收过钱的人谈过了。他们中有多少人会承认给了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