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4页)

与之对应的,克利诺试图通过在每个社会问题上都站对阵营来拯救世界的出发点虽然很好,但这一概念实质上却是法西斯主义。严正以待的自由主义英雄进化成了法西斯独裁者,就像墨索里尼一样。这部电影对待女性的方式基本上也是法西斯主义的:她们什么都不做,除了用身体来控制男人。当她们真的参与政治运动时,却被描述成那些争取把世界变得更好的男性的毁灭者。好莱坞就不能有那么一会儿相信男人和女人间存在一种不涉及性的关系吗?它就不能——哪怕该死的一次——展示出女人也拥有‘男子般’的品德,能够相信人性,为了进步而进行可怕的挣扎吗?他们就真的没有那种想象力,能预见女人也许,只是也许,会爱上一部把她们描绘成真正的人,而不是那些大家熟知的要挣脱男人操控的反叛木偶?

克利诺不是个天才导演,他的能力不够,他把摄影机摆在该摆的地方,但他从未先人一步。他的演技挽救了这部拉皮条式的剧本,它本来注定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灾难。克利诺的导演没有帮上忙,但也没有毁掉这部电影。其他的演员,简单来说,就是糟糕透顶。因为长相而不喜欢一个演员是不公平的,但乔治・弗勒斯即使扮演那个瘦弱的角色也显得太瘦骨嶙峋了,塞琳娜・邓顿即使是演那样一个空洞的女人,也显得太空洞了。有时故意反其道选角并不是个坏主意,也许这才是克利诺该在这部电影里做的事。但那样的法西斯哲学剧本也许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它男性沙文主义概念的“可爱女人”在开拍前就注定了整部戏的失败。

“那个该死的婊子,”胡里楠并没有愤怒,他只是震惊,而且手足无措,“她到底想从一部电影里得到什么?上帝,她为什么总是不停念叨着比莉・斯特劳德是个好看的女人?在我四十年的电影生涯中,我从没见过比她更丑的电影明星。我完全无法理解。”

克利诺深思地说:“其他那些该死的影评家都会听她的,我们可以忘掉那部电影了。”

马洛玛尔听着他俩的对话——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麻烦。克拉拉・福特怎么说他妈有什么关系?只要克利诺是主角,电影就能赚回成本,再多赚点钱打点公司上层。他对那部电影的期待仅此而已。现在,他已经让克利诺上钩,答应主演这部重要的由约翰・梅林小说改编的电影。克拉拉・福特尽管才华横溢,却不知道克利诺有个后备导演,帮他做了一切却没挂名的工作。

马洛玛尔特别讨厌这个影评家。她说话带着权威,文章写得又那么好,很有影响力,但完全不了解拍电影的任何工作。她抱怨选角,难道她不知道女主角取决于克利诺跟谁上床,而其他配角则取决于谁跟选角导演睡吗?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很多在某些电影中有点权力的人努力捍卫的特权吗?每个小角色都有上千个姑娘竞争,你可以跟她们中的一半上床而不给任何回报,只要让她们来面试,并告诉她们也许会打电话叫她们来复试就行。所有那些该死的导演建起自己的专属后宫,他们在美丽智慧的女人这方面,甚至比全世界最会赚钱的人还有权力。让马洛玛尔觉得好笑的是,这个影评家是唯一能令无比镇定的胡里楠心烦意乱的人。

克利诺愤怒的是另外一件事。“她说那是法西斯,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我这辈子都反法西斯。”

马洛玛尔疲惫地说:“她只是讨人厌,她用‘法西斯’这个词就像我们用‘婊子’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克利诺气疯了。“攻击我的演技,我根本不在乎,但没人能把我比作法西斯分子还能逃脱。”

胡里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差一点就要从马洛玛尔的基督山雪茄里拿一支出来,但想想还是没那么做。“那女人是在谋杀我们,”他说,“她总想要谋杀我们,你点映场不清她也没有帮助,马洛玛尔。”

马洛玛尔耸耸肩:“不是为了帮忙,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的坏脾气。”

他们都好奇地看着他,知道他这么说很稀奇。

胡里楠说:“这部电影已经太迟了,但下一部,我们该死的要怎么解决克拉拉?”

马洛玛尔说:“你是克利诺的经纪人,想怎么做都行,克拉拉是你的问题。”

他希望能早点结束这次会议。如果只是胡里楠,两分钟就能结束了,但克利诺是一个真正的明星,必须带着无限的耐心和极度的爱意拍好他的马屁。

这天里剩下的时间,马洛玛尔都在剪辑室——他最重要的快乐。他是本行最好的剪辑师之一,他清楚这一点,再加上他爱死了剪一部电影,能够让所有年轻女演员都人头落地。很轻易就能认出她们,给一个毫无必要的漂亮姑娘大特写,肯定是导演睡了她。马洛玛尔在剪辑室里会直接把她剪出去,除非他喜欢那个导演,或那个镜头有用。上帝,有多少姑娘随意任上,只为了能在屏幕上看到自己出现一秒,想着那一秒能把她们送上通往名声和财富的道路,她们的美丽和才能可以像一道闪电般发亮。马洛玛尔厌倦了漂亮女人,她们麻烦极了,特别是聪明的那些。倒不是说他不跟人勾搭,他有着灾难性的婚姻,三次,全都是女演员。现在他寻觅的是不打算骗他的女人。他对漂亮姑娘的感觉就像一个律师听到电话响的感觉——那只能意味着麻烦。

“叫你的秘书进来。”克利诺说。马洛玛尔摁了桌上的铃,一个姑娘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出现在门边。她最好出现。马洛玛尔有四个秘书:两个守着他办公室外间的门,两个守着内间私室的门,一边一个。不管发生什么,当马洛玛尔摁铃时,就会有人出现。三年前,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他摁铃,却什么都没有。一个秘书精神崩溃了,在附近的一间经理室里,一个制片人正用口交来医治她。另一个冲到楼上财务室去查某部电影的毛利。第三个那天生病了。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无比渴望去小便,因为太痛苦就赌了一把。她的速度破了记录,但仍然不够快。在那致命的几秒里,马洛玛尔摁了铃,四个秘书都没有出现。四个都被开除了。

克利诺正在口述一封给克拉拉・福特的信。马洛玛尔佩服他的风格,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他懒得告诉克利诺那不可能成功。

“亲爱的福特小姐,”克利诺口述,“对您工作的尊敬促使我写了这封信,指出几个您对我新电影评论中我无法理解的地方。请不要把这当成任何形式的控诉。我只想说,影片的失败——如果它真的是个失败的话——全是因为我导演经验不足。我仍然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剧本。我只想说这一点,不过我仍是您的众多粉丝之一,也许某天我们能共进午餐喝一杯,然后真正坐下来,谈谈电影和艺术。我觉得自己要继续学习很多东西,才能导演下一部电影(肯定得过很久,我向您保证),除了您,还有谁更值得我学习呢?诚挚的,克利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