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3页)

贝夫河畔的奴隶曾发起过一次统一行动,就发生在我到那儿的前一年;可惜,最终以悲剧收场。那次事件曾引起很大的轰动,我相信当时的报纸上肯定有过报道。我对这个事件的了解,都是从亲眼见证了这场惨剧的奴隶口中听说的。贝夫河畔的每一间奴隶小屋里都会谈论这个话题,而且,这件事还会一代又一代地口耳相传下去。这个事件的主要人物名叫卢·切尼,他是一个特别精明的奴隶,比其他奴隶要多些见识,也要更聪明一点;可惜,此人生性狡诈阴险,是个背信弃义的人。当时,他出了个点子,想让当地的奴隶团结起来,直接杀出一条血路,穿过边界逃到墨西哥去。

他选了一个聚集的地点,在霍金斯种植园后面的沼泽深处。然后,他在深夜一家一家地造访,向奴隶宣讲逃亡墨西哥的计划。当时的他就好像十字军东征时的隐士彼得一样,所到之处必然掀起一场狂热。他就这样召集起了当地的奴隶,还偷了一些骡子、玉米和熏肉,都藏在聚集的地点。眼看着就要成行了,谁料,他们的聚集地居然被发现了。卢·切尼意识到他的计划已经不可能成功了,而且事情一旦败露,他自然在劫难逃。所以,他为了自保,也为了趁机讨好主人,决定牺牲所有的同伴。他偷偷地跑到各家种植园去告密,还扭曲了事实,说那些奴隶聚在那里是为了伺机谋杀这一带的所有白人。

白人听说了这个消息,而且消息越传越离谱,渐渐引起了整个地区所有白人的恐慌。尚不知情的奴隶被一举抓获,戴着镣铐被送到亚历山德里亚绞死。抓捕的奴隶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只要稍被怀疑,就立刻从地里或者小屋里揪出来,不加审问就直接绞死。这种肆意掠杀的行为连贝夫河畔的种植园主都无法容忍了。事情愈演愈烈,直到最后从得克萨斯调来了一个团的士兵,他们把绞刑架拆毁了,打开了亚历山德里亚监狱的牢门,这场杀戮才终于平息。卢·切尼不仅逃过了责罚,甚至还获得了嘉奖。他现在还活着,拉皮德和阿沃伊尔斯教区的每一个黑人都知道他的名字,都对他怀着深深的鄙夷和憎恨。

虽然那场暴乱演变成了人间惨剧,但贝夫河畔的奴隶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过周围的人严肃地讨论这个话题。有时我会好意地让他们冷静一点,这样做是不可行的,但我只是换来所有人的鄙视。奴隶们连武器都没有,怎么可能发起暴动呢;就算真的能搞到武器,也无异于以卵击石,代价会极其惨重。所以,我一直反对这种不理智的做法。

我还清楚地记得,墨西哥战争期间,很多奴隶都蠢蠢欲动。后来,战胜的消息传来时,大宅里的白人欢呼雀跃,小屋里的奴隶则是一片唉声叹气,又一次觉得希望破灭。因为我当时身处其中,所以才能明白——贝夫河畔的不少奴隶都急切地盼望着侵略军的到来,因为这样才能趁机逃离被奴役的苦海。

有些白人自欺欺人地坚信着,黑奴生而卑贱愚昧,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正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甚至还有人相信,就算被打到皮开肉绽、举步维艰,当他们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时,心中唯一的渴望只是得到白人的谅解和宽恕。总有一天,这些傲慢的白人会尝到复仇之苦,会明白黑奴在饱经折磨时内心真正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