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双骄(第2/5页)

张嘉田答道:“这屋子怪脏的,您在这儿坐着不合适。”

雷督理站起来,将这屋子环顾了一番,然后说道:“是不合适。我不合适,你也不合适。一起走吧!”

张嘉田笑着坐起来,伸腿想要下炕去,然而刚一站起来就惨叫着跌坐了下去。雷督理见状,蹲下身扯了他的裤管用力一撕。

裤管破裂,他那青紫肿胀的脚踝见了天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雷督理扯过他另一条腿,抓住裤管又是一撕,另一侧的脚踝干脆已经肿得变了形状。

张嘉田有点傻眼,不知道自己昨夜拖着这样两只脚,是怎么跑过三条大街回来的。

跟着雷督理来的人,是白雪峰。白雪峰把张嘉田背上汽车,送他回了雷府。

医生前来查看了他的两条腿,确认骨头没事,只是扭伤了筋,需要休养。张嘉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医生的诊治,自觉着是个很有出息的忠臣,脸上有光。雷督理看他满面红光的,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命令医生道:“你看看,他是不是在发烧?”

医生给张嘉田量了量体温,发现他不但发了烧,而且温度还不低。张嘉田吃了一片退烧药,并没有觉得痛苦,只是晕晕乎乎的,然而因为心中得意,晕也是一种好晕,飘飘然,“如履云端”。

他长条条地躺在书房楼下的大沙发上,不肯睡觉。醒着的时候,他无所畏惧,杀一万人都敢,可是一闭了眼睛,洪霄九就要拖着肠子在他眼前晃,丝毫不体谅他那份忠义之心。恍恍惚惚地和洪霄九对吵了一场,他正在振振有词的时候,忽然隐约听到了雷督理的说话声。

他一下子就醒了,只听雷督理在一道门帘外问白雪峰:“消息确实吗?”

白雪峰低声答道:“洪霄九是上午九点钟出的城,据说是被人抬进汽车里的,上车的时候确实是没死,上车之后他能挺多久,那就不知道了。”

张嘉田听到这里,一挺身就坐起来了:“大帅?”

门帘子一动,雷督理走了进来。张嘉田仰头看着他,急得问道:“洪霄九没死?”

雷督理弯腰把他摁了下去:“没死也要了他大半条命。”

张嘉田脸上的光彩立时灰了一半:“他怎么会——”

雷督理没理他,只在他身边也挤着坐了下去,默然地沉思了片刻,他忽然攥了拳头一捶膝盖:“也好!”

张嘉田挣扎着又爬了起来:“他往哪儿去了?我再杀他一次去!”

雷督理被他这句话逗得“扑哧”一笑,把他又摁了回去:“不必,他死到这种程度,也足够了。”

张嘉田惴惴不安地躺着,躺到晚上,他听闻雷督理下了一道命令,把洪霄九的师长给免了。

洪霄九的罪名是什么,张嘉田不关心,洪霄九是出了名的拥兵自重、目无长官,雷督理要找他的罪名还不是一找一箩筐?他只是看出来一点:雷督理要抓住这个时机,痛打洪霄九那条半死不活的落水狗了!

这样一看,他虽然是只把洪霄九杀了个半死,但依旧还是有功的。

张嘉田在书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雷督理自认为胜券在握了,便要把他送回家中休养,并且是亲自送他回家。叶春好听闻张嘉田扭伤了脚,也走来看他:“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把两只脚一起扭了?”

张嘉田虽然自诩忠义,但也不敢实话实说,怕吓着叶春好:“唉,谁知道呢,我就是那么一不小心。”

他素来都是活蹦乱跳的,如今忽然伤得一步都走不成了,叶春好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生疑,怕他是不改小混混的本色,和什么厉害人物打了架。张嘉田不说实话,她也不逼问,只见雷督理要用汽车送他走,便微笑着请求道:“大帅,汽车里要是有地方,也带我一个吧。”

雷督理当即点了头。

张嘉田乘坐着雷督理的汽车,威风八面地回了家。叶春好冷眼旁观,就等着他自己露出破绽——他若是重回了那条不上进的老路,那她出于好意,就一定要劝他两句了。

不出片刻的工夫,汽车已经停到了张宅门前。白雪峰指挥了随行卫兵,把张嘉田抬进了房内。雷督理在,叶春好也在,张嘉田便不肯上床休息,非要坐在椅子上招待那两位贵客——在他的心中,这二位乃是天下并列第一的重要,若天下可由他来点评,那么他们便是他眼中的一代双骄了。

他们都是可爱的,都是可敬的,都是他要供奉的,都是他可以为之牺牲的。

(二)

叶春好站在房内,就见房中处处洁净利落,但是要茶没茶要水没水,纯粹只是表面样子好看,这便证明张嘉田不会治家,根本没把仆人管理清楚。

她刚想到这里,仆人就提着一把滚烫的大水壶倒开水来了。叶春好转身见桌上摆着一只大茶壶,便让仆人把开水倒进壶里,结果仆人手一抖,还把开水洒出了一摊。叶春好见大茶壶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已经浸了水,就连忙把大茶壶挪开,拿起信封问道:“二哥,这是要紧的东西吗?若是要紧,就打开来晾一晾,要不然里面信上的字迹就要洇了。”

张嘉田一看那信,吓了一跳:“别打开!它——它没什么用,你直接给我扔了吧!”

雷督理背着手,正在打量房内的陈设,听了这话,他扭头看见叶春好手里的信封,却是轻轻巧巧地把它夺了过去,“嚓”的一声撕开了封口。

张嘉田慌忙伸长了胳膊去抢:“大帅别看,这是我的……我私人的信!”

他站不起来,胳膊再长也长得有限,雷督理一侧身便躲开了他的手,同时已经抽出了信封内的信纸:“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连我都不能看?”

说完这话,他把信封往桌上一扔,展开信纸看了起来。张嘉田眼睁睁地瞧着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不是颜色。偏他看得还很慢,以至于张嘉田在片刻之后,忍无可忍,出声哀求道:“大帅……”

雷督理把目光从信上移开,脸上似笑非笑:“我待你不薄,你怎么不想着也给我留一点?”

说完这话,他把信纸递向了叶春好:“其情可感,你应该看看。”

叶春好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同时就见雷督理收回手插进裤兜里,原地做了个缓慢的向后转,而当他背对了张嘉田时,他脸上那淡淡的笑意骤然一收,板成了一副冷森森的面孔。

她心中一动,连忙低头看信,刚看了几行就觉得不对劲——这哪里是信?这分明是一封遗嘱!

及至看到最后,她勉强平定了脸色,把信纸折好装回了信封里,又把信封塞进了桌下的抽屉内。拎起茶壶倒了热水涮了涮茶杯,她状似无意地说道:“我就猜二哥不会无故受伤,必是有点缘故在里面。这或许涉及军事机密,我也不问了,只是二哥以后还是要以平安为重,钱财再大,也大不过人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