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2/2页)

老沈不能不赞美她的胸怀坦荡,她的透底阳光,她本来可以不说自己生病的情况,至少这一般来说不会有利于她与老沈的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但是她对生活是从最最正面的角度来思考的,抗癌英雄与战斗英雄劳动英雄一样,是她的无上光荣,她太棒了。

于是老沈请她们母女俩一起吃云南饭,显然,女儿认为他老沈合乎标准,饭后第二天,吕媛打了一个电话不等老沈确认,打了个“的”,就带着随身物品住进了老沈的家。

老沈的家从此变成了吕媛的家,吕的声音更洪亮,吕的主意更多样,吕购买各种过去老沈从来没有问津过的小食品小商品,从不商量,也不跟沈卓然要钱,或等着老沈掏钱,她自己有着大把大把的票子。日本带把茶壶、眼镜架、印度象鼻佛像、马来西亚胡椒糖、广西长寿乡香猪腊肉,把老沈闹得眼花缭乱,欲罢不能,欲停无术,了不起啊,她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呀。

吕媛如果晚生二十年,她也许会成为体育举国体制的另一项成果,她应该去从事女子拳击,乒、乒、乒,击倒世界女子拳击冠军米娅·圣约翰。

而现在她的冠军性格表现在她的指点江山上,她一会儿抨击省报的一篇报道标题不通,一会儿讥笑省电视台著名主持人读的别字……电视台名主持人将“士大夫”读成“shidafu”,而吕媛认为应该读作“shidaifu”,问题在于那个字多音,老沈拿出汉语字典来,说明“大”在这里读成“da”或者“dai”,都是允许的,只有在“大夫”当医生讲的时候,才只能将“大夫”读作“daifu”。结果他遭到了吕媛的痛击,吕媛跺着脚说:“老天爷呀,原来你也念不准这个字!”

“‘现汉’是国家语文委编纂的,你总得听国家语文委的呀!”

“国家语文委的乌龙多了,这些年他们改了多少字的读法写法了,屁!”

老沈受惊。他的这一百九十八平方米的房里,还没有出现过这样雷霆万钧的语势。

同时老沈也渐渐感到了吕女士的“二”与“糙”。洗完碗筷,厨房是一地水迹。冲完沐浴,卫生间到处水汪汪。打开抽屉,拿完东西,关上抽屉,仍然留上一道缝。“你再多一毫克的力气就可以把抽屉关得严丝合缝了,为什么偏偏硬是不肯关好呢?”

吕媛仰天大笑,她说:“这就是俺的风格啊,想俺吕媛,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俺对得起你!俺女儿说了,沈伯伯是好人,妈妈你可以嫁给他!”

“可我没说要娶你呀,你女儿做你的主,也罢,你女儿并不能做我的主呀……再说,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人呀……”话已经说出来了,但是分贝不由自主地降下来了,吕媛根本没有听到老沈说话。最后,五天之后,老沈向吕媛摊牌:不希望“发展”得太快。他总算尝到发展过快不便的滋味了。

老沈终于受不了吕媛的喧宾夺主了。他决定说出自己的话。他说感谢她与她的女儿对他的肯定,然而他自己并没有想好。他说与她见面自然是可以的,请她们母女吃饭也可以,但是“我并没有邀请您搬进我家。我没有觉得感情到了那一步。您的主动使我感觉到的是被动。三天来,您与我同床共枕,我没有激情也没有要与您拥抱亲热的感觉,对不起。是的是的,您并没有打呼噜,您在床上也没有打嗝放屁,我说的不是那个。我只是说,也可能是由于我老了,老伴去世了,近三年不断地有朋友介绍我结识一些女性友人,都很好,都可爱,都有长处……但是我觉得是我自己把自己搞得很累很紧张,我相当疲倦,我已经不行了……”

吕媛的脸色变了,她说:“我知道,就是那个小娘儿们儿的祸害!她是害人精呀,她是诈骗犯啊,她是艾滋病啊,你带她去查一查,我保证是阳性反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