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票和票子

这小孩跟谁学的!

方冀南一脸黑线, 拍拍小孩,叫他钻进被窝里睡了,起身去堂屋。进去时老爷子倒是没在抽烟, 可一进门云遮雾罩,满屋子呛人的烟味儿。

“爷爷,”方冀南走过去,把屋门窗户都放开,熟练地脱鞋上炕, 学着老爷子那样盘腿坐在他对面, “爷爷,冯妙叫我来看看你。”

老爷子:“哼!”

方冀南也不接茬, 只管笑微微看着他。

“爷爷,你还真生气呀。冯妙那个倔脾气, 你就别跟她置气了。”

方冀南道,“再说这件事, 也难怪她生气, 都怪我, 都是我不好,我回去跟冯妙赔礼道歉。你们祖孙俩就别赌气了, 一把年纪,气坏身体不值当的。”

“我都不知道她对我有那么多怨气。”老爷子鼻子里哼哼, “你看看她,要吃人了,冲我尥蹶子。”

方冀南:“冯妙就那性子,倔驴脾气, 随您。”

“滚!”老爷子一瞪眼, “你哄小孩呢, 少拿这一套糊弄我。”

方冀南坐那儿没动,笑微微看他。

“快滚!”老爷子一敲烟袋锅,“滚回去把你媳妇哄好了,你自己的媳妇,自己把她管好了,别让她来气我。”

“那我走了?”方冀南笑,“冯妙在家等我呢。”

“滚!”老爷子又骂了一句,看着方冀南下了炕,穿上鞋子走到门口。

“冀南,”爷爷叫了他一声。

方冀南停住脚,便听见老爷子低沉的嗓音道:“你小子,好好对她,要不我这辈子都得亏欠她。”

方冀南眼眶一热,赶紧说:“爷爷,你放心。”

两天后,5月16号,方冀南动身回帝京探亲。

方冀南走了以后,爷爷当晚把冯妙叫去老宅吃饭,祖孙俩各自别扭着,但是又默契地谁也没再提那天的事。老爷子看见冯妙也没说别的,就淡淡一句:“回头带俩孩子搬这边来住吧,叫你爹娘有个照应。”

“不用了,爷爷。搬来搬去的麻烦,又没多远。”冯妙道。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已经分家搬出来了,总不能因为方冀南走了,再大人孩子搬回娘家去。

吃过饭陈菊英把他们娘仨送回来,还是劝她搬回老宅住一阵子。

“娘你不用担心,家里都别担心我,你说大子二子都那么大了,您还拿我当小孩呢。”

“你再大,爹娘眼里也是小孩。”陈菊英劝道,“你一个年轻女人家,两个孩子又这么小,咋的能让人放心。你就搬回去住一阵子,横竖振兴、跃进都不在家,跃进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你还住你们原先那屋,等冀南回来,你们再搬回来。”

冯妙心说,谁知道他哪天能回来,他要不回来,那我还不过日子了。

嘴里可不敢这么说,免得她娘又唠叨个没完。方冀南不在家,爷爷和爹娘倒是异乎寻常地关心她,生怕她有个啥难处。

方冀南走了以后,村里人说咸说淡的可都有,知青女婿(媳妇)跑路在时下农村又不新鲜,走的时候都说好好的,赌咒发誓不变心,可没见有几个回来的。替她担心的有,等着看她当弃妇的也有,就连大姑回趟娘家,也拉着陈菊英关心了半天。

陈菊英说:“那你以后别做饭了,回家吃,你带俩孩子做饭不值当的,我多添一瓢水就行了。”

冯妙说哪天不想做了,就领小孩回家吃。

她把陈菊英送到门口,陈菊英又想出来一折:“要不晚上来跟你做伴儿吧,再不然,让你爹搬过来,正好你们西屋空着,叫他陪你们住一阵子。”

“娘啊,你真不用管我。”冯妙无奈地扳着陈菊英肩膀把她往外带,“你怎么什么都担心,咱村挺太平的,你说我这家里,屋门一关,顶多也就院里三只鸡、两畦菜,有什么好偷好抢的呀。”

好容易把陈菊英安慰走了,一转头,隔壁大门开了,宋军从门里探出个脑袋。

“没出去呀。”冯妙随口打个招呼,转身打算回去,宋军却拉开门走出来了。

“冯妙,我先说清楚,”宋军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从来不摸本村的鸡。”

冯妙:“……”

乡间有一些流传的笑话,也不知真假,据说宋军偷鸡吃,都偷出绝技来了,半夜从人家的院墙翻过去,把那鸡脖子往翅膀底下一别,能把那鸡一声都不叫地给偷出来,并且不惊动鸡圈里其他鸡们,比黄鼠狼还难防。

说他跟附近村镇几个不学好的知青一道,拉帮结伙,整天游手好闲,偷了鸡也不卖,也不多偷,也不偷别的,除了田里掰个玉米、扒个花生,嘴馋了就摸两只鸡吃吃。

说的活灵活现,好像他们亲眼跟在后边看见的。

冯妙赶紧辩白:“我没说你,半点那个意思也没有,这不是安慰我娘吗。”

“我没说你说我,我就是提前声明一下。”宋军,“主要是有人浑水摸鱼,谁干的都能赖给我,我比较好赖。上回冯四婶家丢了一只鸡,还故意走我门口骂。”

冯妙:……

宋军:“放心吧,你别怕,我平常夜里都在家,真要来个什么毛贼坏蛋,你就使劲喊一声,我就听见了。”

宋军说完走回去,一手推开大门,又回过身来。

“放心吧,方冀南会回来的,你别听那些人瞎说八说。”他顿了顿说,“那小子跟别人不一样。”

“……”冯妙,“我没担心,我好着呢。”

能不好吗,方冀南走时给她留了一千五百块钱,加上她手里原本攒下的小两百,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方冀南不回来了,哪怕做最坏打算,再过两年,就该开始改革了。

半个月后,冯妙收到方冀南的挂号信,厚厚一封,沉甸甸的,冯妙签字后从邮递员手里接过来,拿在手里还琢磨,真有这么多话要说?

结果拆开一看,两张信纸,中间均匀平整地夹着花花绿绿的票据,冯妙一样样归类分开,粮票、布票、肉票、棉花票,少部分糖票和油票,冯妙不禁一乐。

“妈妈,是爸爸的信吗?”大子凑过来问。

“对。”

“爸爸信上说啥了?”

“我还没看呢。”冯妙拿起信纸,一边看一边跟大子讲,“你爸说,你爷爷身体还好,不过你爸现在有点忙,回不来,叫你们好好听话。”

一低头,二子爬到她腿上,小手抓起两张红色票票揪着玩,冯妙赶紧哄下来。

“二子,这个不能撕,记住没。”她拍拍二子的小脑袋,“这是糖票,回头给你们买糖果吃。”

小孩关注点立刻就转移了,二子从她腿上跪起来,抱着她脖子:“妈妈,糖果,买糖吃,要吃糖。”

大子:“对对,买奶糖,大白兔。妈妈,有肉票吗,我想吃大肉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