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微风吹过窗外的榆树,晨光透过落地窗温柔的挥洒少年脸上,他白皙的脸颊仿佛蒙上淡淡的金纱。

清瘦沉睡少年突然胸膛剧烈的起伏急促喘息,惨白的脸上滑下一滴滴冷汗,忽然一下猛地从床上弹起。

鹿予安单手撑着身体,身体伏在床边,大口的急促的喘息。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蝶翼般的睫毛颤动,少年疑惑的打量周围陌生又熟悉环境,很快就认出来。这里是他在鹿家曾经的房间,也是鹿与宁以后的画室。

一些记忆突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已经死了,原来他只是一本万人迷小说之中衬托主角的配角,故事中的主角是鹿与宁,整本小说中,善良聪慧的鹿与宁更是人见人爱,是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最后和天之骄子相爱相知,打败一众反派,在家人的祝福中幸福安稳共度一生。

而他就是剧情前段的反派炮灰,不但恬不知耻不自量力凭借血缘抢占鹿与宁得位置,还恶毒欺压鹿与宁,是的人人厌恶而不自知的万人嫌。

他最后也得到应有的报应,一个人孤独狼狈的死去,甚至连他死的消息几个月后才被鹿家知道。

当然最后是善良的鹿与宁不计前嫌,将他的遗物带回鹿家。众人知道他的死讯不过唏嘘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感叹称赞鹿与宁的心胸宽广而已。

而他这个万人嫌竟然重生了?这有什么意义?

再重新做一次鹿家的跳梁小丑吗?

鹿予安勾起唇角讽刺一笑,他眉目本来就张扬,比之前更加多了几分肆意,他拉开浅蓝色的窗帘,推开窗户,风吹过他的脸颊,将窗户边书桌上的画稿被风吹的哗哗的作响,也将榆树香气送到他的鼻尖。

跳出了前世的一叶障目,其实很多事情都早有预料,只是他不肯相信。

就比如他窗前的榆树是他出生的时候鹿正青种下的,和他一起长大,他小时候会蹦蹦跳跳绕着榆树枝干,和树比着身高上,粗糙的树干上面有他五岁前成长的每一道划痕。

等到他回来鹿家时,这棵树已经长到二楼的窗户那么高,树干上的划痕,已经被鹿与宁的身高取代。

这其实也是算是他和鹿与宁共同的房间。他的房间是二楼最好的房间,从他还没有出生就早早的规划好。

但是,等他回到鹿家的时候,这个房间已经是鹿与宁的。

他下落不明石沉大海的那几年。妈妈触物伤情,病情一度恶化,为了走出去这一段伤痛,鹿正青做主,将他东西全部放在地下室。

然后鹿与宁被接到鹿家,体弱多病的鹿与宁吸引了他们绝大多数注意力,鹿与宁的乖巧懂事,也抹去了他们心中的伤痕。

身体不好的鹿与宁顺利成章的搬进这间最好的卧室。

从那以后,他在这个家中最后一丝痕迹被抹去。

鹿家再也没有一个骄傲任性的小少爷鹿予安,只有乖巧可爱的鹿与宁。

算算那个时候,他刚刚被转手卖掉到犯罪团伙手里,他从不肯乖乖叫那些买主爸爸妈妈,他向来一身硬骨头,又从来不知道什么虚与委蛇,而狠狠吃了一番苦头。

本就年幼的他在糟糕的处境下记忆也开始模糊,原本连贯的记忆也变成了模糊的碎片。他害怕有一天会彻底忘记自己是谁,每当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一遍遍回忆记忆中的榆树,想着他漂亮的小房间,想着他最爱的小狮子玩偶。

所以当他回到鹿家的时候,鹿正青将他行李放到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房间时,他几乎立刻就知道这不是他曾经的房间。

鹿正青要带他去为他重新布置的房间。他不合时宜的对着所有人说,他要鹿与宁的房间。

拿回自己的东西,有错吗?

鹿予安是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的,但是鹿正青和鹿望北并不这么觉得。

他还记得当时鹿家人神情的错愕。

他向来不会看人脸色,硬生生的戳破表面的和平,让一切都变得难堪起来。

最后当然是鹿与宁红着着脸说,他应该搬出来的。

那时他内心还是有一丝拿回自己东西的开心。却忽视了鹿正青和鹿望北眼中的愧疚和不满。

鹿予安以为血缘是连接他们的纽带,他的爸爸和哥哥理所应当的想他爱着他们一样的爱他,但是他却不知道没有陪伴的血缘什么都不算。

他以为他小时候错过的都将会得到,后来他才发觉。大家都在往前走,守在原地的只有自己。

最后一次看到这个房间,已经被改成鹿与宁的画室,因为影响采光,窗前的榆树已经被砍掉。再也找不到记忆中一次次痕迹。

所以一切都早有预示,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在渴望鹿家父子,鹿予安想到这两人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有一些厌倦。

他们厌恶他,就让他们厌恶好了。他不在意。

这一次,他不再为他们而活。

直到一阵阵风吹在鹿予安脸颊上,鹿予安摸了摸泛红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喉咙也疼的难受,试图发声的嗓子都像是刀割一般。

应该是发烧了。

他撑起身体,从床边书桌的抽屉里翻了翻,果然抽屉里还有些药片。

药片颜色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吃剩下的,翘起的锡纸包装上甚至看不清生产日期。

鹿予安看也没看,随意拿起书桌上玻璃杯,用小半杯不知什么时候剩下的凉水,一股脑的将药片吃下去。

药片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冰凉的水确实缓解他灼痛的喉咙。

每年换季的时候鹿予安身体都要发烧,那些人是不会管他死活的,他靠自己硬生生的熬过去,好在这种发烧一般来得快,走的也快,一两天就会好。

他记忆中唯一一次去医院,是有次发烧后被李方嘉打了一顿,病的特别重,邻居李老头把迷迷糊糊的他送到社区小诊所,医生开了一些药,吃了药才慢慢好起来。

他后来为了报答老头子,就把附近砸老头的院子的小混混揍了一顿。

李老头孤苦伶仃嘴硬心软,是个水平不太行的画家,自己也过得紧巴巴的,从那以后总是时不时偷偷把他叫到自己家,给他一些在小孩间称得上不错的零食,拿一些当着宝贝的画谱给他看,甚至还让他拿着毛笔去画。

渐渐的他也能上手了。

那段时间称得上是他少数过得不错的日子,他甚至在心里已经决定,他会给李老头养老。

毕竟以老头子画画的水平,靠卖画,只能被饿死。附近的卖画材的老板总是把老头子的水墨画价格压得特别低。

可惜他回鹿家的几个月前,老头子过世了。

他记性不错,老头子带他去过一次诊所,他就记住那些药的包装,后来生病的时候就会去买那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