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2页)

这些病对不对症,他不在乎,大部分常见病的药来回就是这些。只要没有死,总会好的。

被老头子发现这件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总骂他少爷命,又爱生病又不会照顾自己。

他其实并不想这样的,可是因为他小时候被照顾的很好。以至于哪怕在长达十多年都没有任何人会照顾他,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就连生病都是后知后觉。

他从窗边书桌左边抽屉翻了翻,抽屉里大多还是各种画稿,其实除了李老头教过他画画以外,妈妈也教过他。

他记得小时候,每当妈妈在画室画画时,他就会踮起脚趴在妈妈旁边的桌案上,安静辨认着赭石、朱砂、群绿、螺紫那些妈妈教过他的颜料。有时妈妈发现了他,就会一手执画笔,一手温柔揽他入怀,指着泼彩水墨画重彩的一角柔声教导:“我的安安,看这,这是翠蓝,记住,靛水二色分深浅,翠蓝、水蓝从中出。”而他则会咯咯笑着,埋入妈妈的臂弯里害羞:“知道啦。”

他也记得仲夏闷热的夜晚,他趴在老头子小院的石桌上描着画谱,阵阵蝉鸣中,老头子满头大汗的坐在藤椅上挥着破旧的蒲扇,嘴里骂着少爷命,认命给他扇来掺着栀香的缕缕清风。

老头子说过,画布虽小,承载的却是画者眼中的世界,每一笔水墨,都是画者情感的表达。李老头教他丹青的第一课,就让他去辨别画中的各种情绪。透过宣纸,别人能看到画者心中的世界,所以画者内心永远不孤独。而他希望鹿予安永远不孤独。

前世哪怕他最后的那段时间,也认真听着老头子的话,没有停止过画画,所以直到最后,他也并不孤独。

他会水墨丹青这件事,他从未刻意瞒着鹿正青和鹿望北,只不过他们从来不在意,只是把这个当做他想要和鹿与宁一较长短的小伎俩。

他确实很想和鹿与宁一较长短,但唯独画画不是。

“咚咚咚——”敲门声不过两三声,房门就被人外面推开,仿佛一开始的敲门只是为了告知,并不是征求里面的人准许。

来的那个人确实也不需要。

鹿正青满脸疲惫推门而入,他眼下泛着青黑,身上穿着昨天的衬衣满是褶皱。

他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显而易见昨夜大概折腾到很晚。

但可是这样,他还是第一时间来找鹿予安。若是以前的鹿予安只会受宠若惊,毕竟他知道鹿正青很忙。

鹿予安成长的过程中,是没有什么和这种威严的男性长辈相处经验的。在和这样的男性长辈接触时,一开始他甚至局促的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他的养父是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酒鬼,每次回家,总是伴随着难闻的劣质酒味和养母王茹茹痛苦啜泣。

而鹿正青完美的契合他对父亲两个字所有的想象。

若是从前的鹿予安,肯定会心疼鹿正青的情况,而现在的他只是懒懒的靠在书桌上,将画稿推到书桌的另一边,随意将药片丢回道抽屉里。

“哐当”一声抽屉被合上。

他才平静的抬起眼眸看着鹿正青,嗓音沙哑反问:“有事?”

重生一次,鹿予安明白能让鹿正青这么匆忙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只有鹿与宁。鹿正青是完美的父亲,但只不过不是他的。

被反问的鹿正青一愣,他看着眼前昨天才见过的二儿子,少年的脸颊因为睡得很久有些泛红,总是是翘起的头发,因为刚刚睡醒的睡觉的关系服帖垂在眼眸处,遮住了眉心的刀疤,甚至身上的戾气都消散不说,就像是收敛爪牙的野兽,竟然有一丝乖巧,可是这种乖巧中却有着疏离,少年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竟然感觉有些陌生,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对,可是他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鹿正青很快将这些荒谬的感觉抛诸脑后,掩去眼中的疲惫,想起自己的目的,犀利的双眼落在鹿予安身上,看清他每一丝神情的变化:“昨晚小宁哮喘突发,哮喘发病可大可小,哮喘药对病人很重要,还好昨天运气好李姨提前回来,要不然——”

他轻声叹息一声,目光却始终牢牢盯在鹿予安身上。

鹿正青这么一说,鹿予安一下子就想起来什么事。

前世这个时候,他因为和学校的实习老师在后山打架,被鹿与宁发现叫了学校其他老师来,结果事情闹大了,鹿正青一气之下让他请假在家认识自己的错误。

昨夜别墅里的佣人放假,家里只有他和鹿与宁两个。他们两个向来是没有什么话,一回家就各自回到自己房间,他身体不舒服,早早休息了,可万万没想到,鹿与宁哮喘突发,身边的哮喘药也找不到。

要不是佣人李姨提前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睡得很熟。

直到第二天,才知道鹿与宁是在他门口昏倒的——鹿与宁向他求救了,整整趴在他门口敲了一分钟,他却没有开门。

在其他人眼里无疑是他差点害死鹿与宁。

可是他确实没有听见。他右耳听力已经接近没有,这件事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左耳听力完好生活没有问题,所以也没有人发现。

但他几年前有很严重的偏头痛,后来他发现左侧睡可以缓解失眠,因为只要他左侧睡,他就几乎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加上他昨天有些发烧。甚至连后面鹿正青赶回家,家里兵荒马乱都没有将他吵醒。

上一世发生这件事后,他干巴巴的向鹿正青解释,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知道自己的理由很不可信,毕竟他对鹿与宁早有敌意,而且自己这次被学校赶回家也算是鹿与宁捅出去的。

那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为了解释,他甚至想过,他可以把他最不堪的秘密说出来——他是个聋子。

但他只解释了一句,爸爸就相信了他。

他还记得爸爸那时候的话,和现在一模一样。

“哮喘病发可大可小,哮喘气雾剂对鹿与宁很重要。”

“你和小宁都是鹿家的孩子,爸爸一样爱你们。”

他很开心,毕竟这是爸爸第一次说爱他。

可是这次却不再一样。

鹿正青审视的目光下,他明白上一世他没有看懂的东西。

哮喘病发可大可小,哮喘气雾剂对鹿与宁很重要。

——所以你不该不知轻重的拿走了宁宁的气雾剂。

你和宁宁都是鹿家的孩子,爸爸一样爱你们

——所以你不能因为嫉妒眼睁睁的看着宁宁病发。

他说什么其实无关紧要,鹿正青已经认定他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