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妈妈明天穿这个怎么样?”谢夫人又试了件裙子。

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是改良的国风设计, 衣襟和裙摆上都绣着栀子花,配上新剪的齐肩短发, 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 也有点像那种年代剧里思想进步的大家闺秀。

李珩肃着脸,在心里仔细对比了之间的几套之后,才重重点头。

“这件更好看一点。”

按照谢夫人的说法,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见面。虽然信件和电话都没有断过, 但由于时差, 每次都戛然而止, 视频也总是因为信号不好断掉,感觉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一聊就是整个下午, 说着悄悄话睡觉了。

他觉得前几件都显得太庄重了, 既然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阿姨,或者按照当地的说法,是“干妈妈”确实是谢夫人很亲密的朋友,但如果在接机的时候过分让对方感到郑重的话, 可能反而会产生某种生疏感。

对比之下, 还是这件会更好一点, 温柔亲切,也不失庄重,而且说不定还能让那位阿姨想起来以前他们一起读书时候的事。

“那就穿这件。”谢夫人笑眯眯, 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明天陪妈妈一起去接机吧?省得她总是在电话里念叨我, 说我把你藏着捏着,不带给她玩。”

......?

少年有一瞬间, 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但谢夫人说的确实是“玩”。

“但是你脸上现在都没有肉啦, 她捏的时候肯定又要讲我没有好好养你。”谢夫人说着, 目光又落在他脸颊上,叹了口气。

“感觉瘦了。”

但事实是从高考倒计时三十天到考完,他体重不减反增,足足还胖了十几斤。

学到后来,就连心宽体胖的同桌都瘦了不少,全班可能只有他,在各种汤汤水水的滋补下,稳定地保持了体重的正增长。

“也有一种可能,是我长高了。”他稍加思索,决定换种形式反驳,“所以才会看起来瘦。”

“好像是有一点,那妈妈让珍姨给你炖汤。”谢夫人脸上浮现一抹沉思,“长高的时候不好好补钙,以后要骨头疼的。”

说着,她就要叫在厨房包小点心的珍姨。

“妈妈,那我明天和你去接阿姨的时候穿什么?”在她开口之前,少年迅速用另一个问题打断她,“今天这套可以吗?”

“......我想想。”

谢夫人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这套不行,不够好看,之前那件奶油色的衬衫上再搭个领巾会好一点。”

“你等妈妈上楼看一下你有小短披风的那套合不合适。”

她这样说,转过身,显然是准备现场去搭几套衣服给去试。

李珩在她转身后狠狠松了口气。

“那妈妈,你顺便和福伯说一下,让他不要再给小吱吃零食了,溺爱不好的。”

虽然本质上是用一种麻烦去交换另一种麻烦,但他短期内真的不想再喝来自妈妈和珍姨的爱心大补汤了。

就算是再怎么好喝的汤,也禁不住天天喝,每次好几大碗起步的。

他坐回沙发上,准备趁机玩一会儿手机,给同桌发个消息,问问他想报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两个人分数差不多,同桌的名次要比他更靠前几百。

班级群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甚至已经地理格外好的同学主动开了旅游团,准备在正式填志愿之前到周边先玩上一圈。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李珩似乎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狗叫——按理来说,附近不太可能会出现流浪动物。

但狗叫声好像清晰起来了,仿佛就在门口一样。

少年下意识站起来,想着是不是真的有不小心流落到这里的狗从后面的花园里闯进来,到底有点不太放心,准备去开门看看。

狗是嗅觉很灵敏也很忠诚的生物,万一有人怕丢掉的宠物再回去找到他,特地把车开到郊外来呢?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不是没有。

六月的天气总是很好,碧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而炽烈,开门的时候,他甚至被外面洒进来的光线刺了下眼,然后才对上门口站着的那道人影。

比他高出一个脑袋还多的青年看上去有点错愕。

他嘴巴微微张着,从动作来看,应该是刚刚准备摁门铃。

有汗水沁在额头上,刘海也湿了几缕。

但最惹人注意的,还是在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有老长镜链的眼睛——和怀里抱着的纸箱子。

毛绒绒的脑袋从箱子里探出来一半,露出一双三角耳,下面是黑亮的豆豆眼,眼睛上面有两块颜色稍浅的斑点。

毛皮是黑色的。

看见人,它不怕生地“汪”了声,藏在箱子里面的尾巴甩来甩去。

这是一条黑色的柴犬。

“......请问您是?”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询问门口站着的陌生青年。

“你......”青年看上去有点迟疑,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太确定的神情,眼镜链微微晃了晃。

金色的在阳光下面显得有点刺眼。

李珩再次被闪到了。

少年没注意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些光斑,侧过身,准备先让对方进屋再说。

外面气温有点高,而且既然他能被保安放进来,就说明肯定是家里认识的人。

这个点,家里面只有他,谢夫人,还有在画室画画的谢思之。

李珩判断,青年可能是自家二哥的朋友。

“......小知?”谢夫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

在带着笑意的应声中,李珩下意识回头,以为是暹罗又悄悄从楼上跑下来,想趁着没人注意溜去花园的草坪上打滚。

“妈妈,小吱怎么了?”

随即,他带着几分尴尬地才意识到,自己的妈妈喊的不是猫,而是眼前的青年。

——他喊谢夫人喊“白姨”。

少年脑子轰然炸开,脸烫得要烧起来,只剩下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一个念头。

他刚刚肯定显得很好笑,而且很没礼貌。

“妈妈之前和你提到过,小时候和我们家是邻居的,洛哥哥。”谢夫人倒不觉得有什么,笑着让他喊人。

她几乎是小跑着下楼的,拉着人上看下看,亲昵地问他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怎么没有和母亲一起过来。

青年一个个回答她,表示自己是临时决定提前回国的,所以才会一个人上门拜访。

“还好,长得更像你妈妈。”等上下把人打量完,松了口气,谢夫人才想起来对方还没进屋,连忙让开,招呼他进来坐。

听谢夫人的话,本能喊完哥哥后,少年脸上的表情仍是麻木的。

他落在两个人后面好几步,交谈的声音不断灌进耳朵,刚从宕机状态恢复的大脑隐隐又有过载的趋势。

“小吱是狗吗?”他听见青年在这样问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