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通过他们在交谈中不时透露的信息, 李珩得知自己曾经的这位邻家哥哥叫做洛知君。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的知君。

不过他名字后面最后的那个“君”字不久前刚被去掉了, 现在的名字是单字。

谢夫人一直都是喊“小知”, 这个变动其实告不告知都没太大影响,但从她在知道这件事后,恍惚中带着点释然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只是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提。

作为两个人在场聊天的陪衬——最起码少年自己这样认为, 他不太能融入这种气氛里面。

尽管谈话几乎都是围绕着他展开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以前看电视, 剧情发展到主人公一家逢年过节走亲戚, 两家人多年未见,偏偏过来和寒暄的时候孩子又在。

于是话题就有意无意被限制在了某个范围里。

聊着聊着, 就容易说起来孩子以前怎么样怎么样——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应就当时电视上的那个孩子有点像。

不好意思, 尴尬,还有点“原来我小时候是这样的”、“我做过这种事”的感慨和惊奇。

实在是复杂得很。

不过他也不讨厌洛知这个以前的邻居哥哥就是了。

洛知出国后一直在学音乐,现在已经在很有名的小提琴家,常年被乐理熏陶, 他身上有种相当安定的气质, 给人类似玉石的温润印象, 彬彬有礼,既没有过分亲切,也没有因为多年未见而客套生疏。

——简直是再模板不过的邻家哥哥。

谢夫人感慨他这些年性格没怎么变, 还是和小时候那样。

“要是小思有你一半体贴就好了。”她想到二儿子, 没人忍住感慨, “我也少操点心。”

“小思比我优秀。”洛知微微一笑,“我在国外也经常听人谈起他, 说他有很高的艺术天分, 心思细腻, 有宛如神一般的直觉。”

说到这里,青年抿了下唇,“说起来,他得奖的那副画,不就是画的白姨您吗?”

谢思之一举夺得国际大奖,从此名声鹊起的那幅画,以《母亲》为题。

画上的谢夫人坐在窗前,身后隐约露出半面凝聚了时光的照片,斜侧的柜子里则对着快要溢的信件和针线。

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花园里蔷薇盛开,处处都有春情,似乎只是在单纯享受这样的闲暇。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睛里倒映的是另一副,有孩子在草地上嬉戏的画面。

那幅画现在就挂在谢夫人的卧室床头,被郑重地用特质相框框着,外面的玻璃每天都要擦上好几遍。

谢夫人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他哪里能叫心思细腻,就那个画技,能有点名气还得感谢你们这些内行给他面子,愿意吹捧他。”

洛知摇摇头,笑容里带了点无奈:“只是您总是和他待在一起,才没有这么觉得。”

“他应该只是在您面前才表现得幼稚一点才对,”

谢夫人作出要搓鸡皮疙瘩的样子,“这话可别让他听见,不然家里又要开染坊了。”

单凭两个人的谈话内容来判断,李珩觉得他二哥肯定和洛知关系很好,至少以前也应该是很亲密的的朋友。

不然没办法解释他小时候的这个邻居哥哥为什么这么了解谢思之,还说了那么多好话。

他们这么一寒暄,就寒暄了好几个小时。

下午四点多的,洛知提出自己有事要先离开,而且行李还放在房子里没有收拾,被谢夫人坚定地挽留了下来。

“来都来了,肯定要住几天再走。”她边说边喊珍姨晚上多烧几道菜,“刚好明天阿玲回来,我们还能一起过去接她。”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珍姨炖的豆腐鲫鱼汤,刚好小乖也喜欢,我让她多煮几条鱼。”

“确实很久没有喝过珍姨的煲的汤了。”洛知含笑点头,也没有和她多客套,“那我再跟您继续说妈妈那次去巴伐洛亚发生的事……”

——显然,谢夫人让青年留下,无疑是个宾主尽欢的决定。

只是抱着装有黑色柴犬的纸箱,慢吞吞往楼上挪的时候,少年总有种自己受到了无妄之灾的感觉。

洛知以前喜欢喝汤,那就让珍姨煮好啦,为什么谢夫人一定要把他也拉上呢?

就算只是很普通的鱼汤,不会往里面加什么据说有滋补效果的枸杞、人参之类的东西。

他也还是不太想接受。

但在纠结怎么才能晚上不被盯着喝汤的问题之前——他得先找个房间把狗暂时安置好,且不能让小吱发现。

小吱以前在小区里被流浪狗欺负过,也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事。

这条柴犬太小了,在暹罗面前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只有被欺负的份。

在三楼右手边的最后一间屋子安置好狗,又和福伯打过招呼,他才重新下楼。

再过一会,家里的的其他人差不多也要下班回来了,他在自己的房间其实也待不了多久。

只是刚到二楼的楼梯拐角,李珩就听见了楼下异常高亢的惊叫声。

声音来自谢思之。

他可能是画累了或者饿了出来觅食的。

“你怎么在我家?!”

“退,退,退,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听上去,他二哥和邻居哥哥的关系,好像没有他以为得那么好。

甚至可以用差来形容。

少年脚步顿了顿,有点好奇是怎么回事,又本能不太想卷进下面的麻烦里。

——有一点洛知其实没太说错,谢思之在家人面前总是很幼稚,不太能看出来是个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大画家。

现在下去,他肯定又要被二哥拉着站队。

但最后,好奇心还是压过了畏缩的心思一头。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下楼,发现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谢夫人并不在。

可能是去厨房给珍姨帮忙,或者特地后面的花园里剪玫瑰花了。

——难怪他二哥刚刚这么有底气。

少年悄悄眨下眼,一人喊了一声哥哥。

洛知依旧是那份表情,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凉茶,眼镜链随动作微微晃动,莫名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相反,谢思之看起来快气炸了,怎么看都像随时要跳脚的样子。

“……小乖,你喊他哥哥干什么?”谢思之感到一种强烈的费解,“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少年回答,发现根本不用自己特地去问,对方就能把前因后果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

“小时候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洛哥哥,今天刚刚回国。”

他把自己知道的地方都说了一遍,又问道:“二哥不记得了吗?”

谢思之就是都记得,看见洛知才会这么生气——

其实在幼弟出生以前,他和洛知的关系还没那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