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2页)

在谢先生的预期里,他把股份分完,再说几句兄弟要相互扶持,不要在意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这场谈话也就结束了。

他继续去处理他的工作,孩子们继续去干孩子们自己的事。

没想到分好的股份还能闹出这么多不同意见。

有嫌多的,有干脆不要的,还有发散联想,关心他身体情况的,没有一个人让他省心。

当然——幼子除外。

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大部分的家庭都会格外偏宠家里最小的那个了。

谢先生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准备先把反对的意见压下去,直接把这件事定下来,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议,就看见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出声的小儿子朝前走了一步。

他表现得有点踟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可还是很坚定地站出来。

“假如三哥不要的话,那我也不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有二哥的那份,假如二哥把自己的给我,那我也不要了。”

尽管本能清楚,幼子立场实际上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认为股份同样应该平均分配,但他心里还是产生了某种遭到一致反对的挫败感。

谢先生下意识板起脸,又看到小儿子明显往后缩了缩,顿时更心塞了。

他伸手按向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表情放松下来,那句“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卡在喉咙里,迟迟开不了口。

最终,他妥协般叹了口气,“兄弟谦让确实很好,但这是我和你们妈妈一早决定的事。”

“不管放在今天,还是之后再通知你们,本质上都没有区别。”

“——也不是家里有变故发生,只是觉得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不管将来想做什么,也应该有一些能依仗的资本。”谢先生如此强调,特地看了屏幕那头的长子好几眼。

“那您改天再和妈妈重新去检查一下。”谢慎之面色依旧凝重,“这样也好安心。”

谢思之听得想笑,考虑到在幼弟面前这样干对形象不太好,又硬生生憋回去,决定暂且当一回贴心的解语花,“我懂,我懂,爸你不就是想表达股份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大家都一样,公平公正,分了就是分了,但私下里决定这么处理是我们自己的事。”

“......也不是让你随便处理。”

谢先生没忍住补充,“只是比方说你想把你手上的股份多匀给小珩,就自己去和他商量,和我提没有用。”

而不是一个个齐心协力,约好了一样气他——平时也没见他们有多兄友弟恭,互相因为什么谦让过,挤兑倒是不少。

总之,不管几个孩子怎么想,这件事到这里为止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至于最后谁的股份多谁的股份少,谢先生暂时不想关心。

给哪个儿子打工不是打工?

他把人全部赶出书房,点了根烟,就这样静默地在窗边站了一会,凝视着远方的夜色,暂时放空了所有思绪。

等烟燃尽,他才缓慢从刚刚那种状态中抽离,又想到最近的流言,愈发觉得蹊跷。

把股份平均分给几个孩子不是做给外人看的,而是让他们自己提前安心,就算有人在他们面前故意搬弄是非,散布一些带有诱导性的言论,导致兄弟阋墙,彼此猜忌,连带对父母也产生许多不满和怨恨。

但谢先生还是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谁会那么有闲心,把谣言散得到处都是,弄得满城风雨,打定主意要弄得他们家家宅不宁,看谢家的笑话。

他自认还算了解这些年遇到的竞争对手的秉性,认为他们不太会做出这种事。

何况,到处散布谣言的人,显然对他们家庭内部的情况十分熟悉。

谢先生重新点了根烟。

*

被轰出书房后,谢思之倒是没有急着拉着幼弟让股份,而是跑去画室又添了几笔,把画上比正常视角看上去要稍微矮了那么一些的谢笃之画完,正式完笔收工,这才心情很好地去找弟弟。

他看得开,本来就估计谢笃之也不会要股份——老三自己开的公司市价都快赶上家里了,之所以会还在谢家留着,根本不是因为钱或者报答那点养恩,只是单纯因为这么多年的相处把他们当成家人。

可不管对方接不接受,谢思之都不会要要本来该属于他的那一份。

这是原则问题。

最关键的是,假如他接受了,以后再和谢笃之发生分歧,气势上势必就会天然落下对方一头——毕竟拿人手软。

光是想到未来有可能会出现那样的局面,他就感到头皮发麻。

谢思之站在幼弟的房门前敲了敲,半天也没见到回应,又扭头去猫的房间里找。

暹罗正在睡觉,房间空荡荡的,不见少年的影子,他这个自认最亲切最平易近人也是最爱护弟弟的哥哥忽然有种莫名的被冷落感,有点生气地伸出手,狠狠揉了一把猫肚子上面的原始袋。

很难不是说是舍不得生弟弟的气,所以才拿猫撒火。

猫迅速挠了他一爪子,轻盈地跳到猫爬架上去睡了,敏捷得完全看不出来后面那条腿还有点跛。

而李珩也确实如他所料。

少年离开书房,分别去确认过猫和狗的情况之后,直接去了谢笃之房间门口。

他站在青年房间门口,犹豫了小半天,还是伸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他有很多话想说。

谢笃之罕见没有办公,哪怕他在决定经常回家住之后,把自己的办公会用到的设备,包括相关文件在内全都备份过一边,明天早上的会议主题也没有完全定下。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在阅读少年送的那本《善恶的彼岸》,看到箴言和间奏部分,第175条,人们最终爱的是他们的欲望,而不是所欲望者。

青年起身,把书合上,过去开门。

他知道门外是谁,也已经猜到对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要几句话,或许更短,就能解释清楚,根本不用特地进屋,可他还是微微侧身,邀请少年进来,又顺手给他泡了一杯热牛奶。

得出答案的仅仅只是和股份有关的问题,而不是被他装在心里的那件事。

那件事情的结论,还需要更多的条件才能得出。

“不是介意。”抢在少年前面,谢笃之这样开口,“只是单纯想把股份给你。”

——他所喜欢的,只是那种单纯作为兄长带来的成就感,或是从施与和安排的行为中得到的那种满足,还是那个所欲望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