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雨伞

在段融的话后, 沈半夏顺手拿起车上的抽纸盒砸他。

段融一动不动地受着,嘴角甚至勾着笑,坏得不行。

沈半夏其实松了口气, 又觉得自己很奇怪,就因为看的闲书太多就联想到了他身上,还因为联想而在心里怪他。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回去后开始整理辩护词,但她完全没有心情,怎么想怎么觉得原告是活该, 没被打死已经算好的了。

这几天她常会做噩梦, 梦见马录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她助纣为虐,不给他活路。醒来后一身冷汗,怎么都吹不散。

到了开庭那天,刘蓉凭借着自身业务的过硬和现如今法律的漏洞, 成功替原告争取到了三十万赔偿金, 如果被告不能在规定期限内还清, 就要面临五年左右的刑期。

沈半夏垂头丧气地走出审判庭, 刚才她全程都在祈祷对方律师能胜诉,但马录明显找了个饭桶, 没有为他争取到半点儿权益不说,还被刘蓉逮到了不少自相矛盾的点儿予以回击, 马录简直是被坑惨了。

不同于上次见面义愤填膺的样子,今天的马录精神状态很差, 像是被人抽掉了主心骨, 脸色惨白惨白。

沈半夏有点儿不放心,跟在他后头走了一段路, 最后见他走到了一座桥上。

桥下是条深水河, 马录翻到桥上朝下看, 愣怔怔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往下跳。

“马录!”沈半夏朝他跑过来:“你别做傻事啊,快先下来。”

马录跨坐在桥上,赤红着眼睛看她:“你别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姓刘的律师是一伙的,你们全他妈的是一丘之貉!挣钱挣得开心吗?我告诉你,你们得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三十万,把我卖了我都还不起,你们全他妈畜生!”

马录往下翻,认准了要往河里跳,沈半夏心急之下冲他喊:“我会帮你上诉的!我会帮你的!你先下来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胜诉。”

风呼呼地刮,马录身上的T恤被吹得鼓起。他人瘦得不行,单薄得好像只剩了一把骨头,又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没有一天好好吃过饭,脸颊上的肉凹陷下去。

“真的?”他眼里重新有了希望。

“真的,你先下来,我替你想办法,你不仅不用赔三十万,还能得到一笔精神损失费,你看这样行吗?”

马录趴在桥上,五分钟过去后,他爬了下来。

沈半夏往远处指了指:“那边有家餐厅,我们先去吃饭吧。”

马录跟着她走了。

一直到下了桥,进了餐厅,沈半夏才彻底松口气。为了压惊,她点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马录并没有吃饭的心情,问她:“你真的能帮我胜诉?”

“嗯,我觉得还是有戏的,那个叫李岩石的就是有错在先啊,你打他是属于正当防卫,合情合理。”

沈半夏跟他分析一通,最后才说:“呃,可是,我还没有律师证欸。”

马录:“……”

两秒后,马录:“那你跟我这扯什么闲篇啊!”

他起身要走,沈半夏把他拉住:“等等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虽然我还没有律师证,但我可以帮你找一个靠谱的律师,让律师帮你打赢官司,你放心好了。嗯……就是,律师费我还是要正常收的,毕竟我要吃饭。但我拿得不多,帮你打赢后我收一万块,你能接受吗?”

马录怀疑地打量她一遍。这丫头嫩得很,看起来还在上学,外表十分柔弱,完全跟干练律师这种行当挨不到边。但人确实有股机灵劲,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得让人先信了三分她是有手段的。

“那要是打输了?”他问。

“我分文不取。”

“行,可以。”

沈半夏笑,跟他握手:“合作愉快。”

这是她自己争取到的第一笔单子,她想开个好头,只许赢,不许输。

她去找武平,说了自己想退出刘蓉律师团队的意思。武平见这丫头还是活得太理想了,多说了几句:“半夏,人还是要自私点儿比较好,尤其是律师这个行业,要是把对错看得太重,是不适合做律师的。”

沈半夏垂眸,唇抿了抿。

“我知道了老板,我已经决定了,不后悔。”她说。

她开始专注于替马录收集证据,又去找了不少律师,但每一个都不怎么好,请得起的业务水平太差,真有实力的她和马录又请不起。

忙得心力交瘁,晚上睡不着偶尔会跟Z聊天,把马录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或许是老天帮忙,没过几天有位大神级别的律师找了过来,说他对马录的案子很感兴趣,想来做法援,免费为马录辩护。

这位班律师的大名沈半夏早就听说过,对他如雷贯耳,他的诉讼水平如果在国内排第二,那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但是近两年听说他已经早早退休享受生活,不再管诉讼案子了。

看来传言确实不可信。

沈半夏跟着去了班兴昌名下的律所,每天都会准时过来,听他分析案情,从各个角度讨论马录胜诉的可能性。

她感觉自己在班兴昌这里学到的,要比在学校里一年学到的知识还要多。

“老师辛苦了,您喝茶。”沈半夏狗腿地泡了茶端给班兴昌。

班兴昌看她一眼:“别这么叫我,我可没收你当学生。”

“啊,您没收吗?”沈半夏故作疑惑:“您这几天有问必答倾囊相授,那么用心地教我,不就是为了要把我培养成跟您一样厉害的大律师吗?”

班兴昌:“……”

“老师,您的教导我都有听进去,我一定好好学,不会给您丢脸的。”她笑得真诚。

班兴昌无奈摇头,心里腹诽段融的这位小未婚妻机灵的简直没边了,怪不得能把段融收得服服帖帖,为了她不惜三顾茅庐请他出山。

晚上下了雨,沈半夏从律所出来,去楼下一家便利店买了伞。

账户里的钱不多了,她不舍得打车,去前面搭公交。

走到一条幽僻的街道时,段融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儿,他会开车过来接她。

沈半夏说了自己的位置,等挂断电话,她撑着伞站在路边,仰头看伞沿外的雨。路灯把雨丝照得争先恐后,像一场混乱的舞蹈。

她的小白鞋被地上的积水浸湿,雨水渗进去,两只脚湿湿的。想到有一天学校放学,天降暴雨,她没有带伞,爸妈去了外地出差,把她暂时交给了邻居照看。那家邻居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一时把她忘了。

她没有带伞。每次带伞天就不会下雨,不带伞的时候偏偏下雨,她总是这样倒霉。

她冒着雨往外走,雨水淋湿她的头发、衣服、鞋子,脸上戴着的口罩也湿哒哒。

撑着伞的同学从她身边一路欢笑地跑过去,有人看到她被淋得落汤鸡一般,指着她笑,问她为什么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