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月亮

学校在高二组织了一场数学竞赛选拔, 选拔出学生经过集训后参加省奥赛夏令营和竞赛,如果拿到一等奖,就能参加全国竞赛。

这种选拔自然和安佳,林蝉无关, 她们的成绩不在一百名内, 根本没有进入选拔名单。

只是安佳听说周旭阳居然也参加了选拔, 和林蝉不住抱怨:“楼祁参加是必然,周旭阳凭什么啊?他数学也不怎么样啊!”

林蝉哭笑不得:“周旭阳成绩挺好的, 也正常啦。”

选拔那天在周五下午, 学校放了半天假。林蝉躲在图书馆二楼看书。深春暖意融融,玉兰花绽放,香气扑鼻。有鸟儿停在窗台啼叫。

图书馆二楼的窗户留了一条缝, 微风拂过,“啪”一声, 大朵的玉兰花瓣从窗台掉进来,落在林蝉书上。

林蝉微微一怔,捡起花瓣,芬芳沁人心脾。

一叠卷子忽的挡在她眼前, 林蝉诧异地抬头, 竟然是楼祁。

这个点, 选拔赛开始不过一个小时多, 他怎么会在这儿?

看出林蝉的疑惑, 楼祁嗤笑道:“题很简单,提前交卷了。”

这套卷子上满满当当密密麻麻的数学题, 赫然就是数学竞赛选拔考题, 全都是奥赛难度。如果安佳看到, 非得说这是天书。

林蝉心里默算, 第一个数列题应该选B。

楼祁靠着林蝉身旁坐下,将她手上的花瓣接过,放在唇边轻轻闻了闻,很香:“我找老师要的,我猜你也感兴趣。”

“我以为你现在没时间理我。”林蝉小声说。

长长叹了声气,楼祁笑道:“生我气了?小知了?”

林蝉沉默不语,专注地看着卷子。

楼祁低笑一声:“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医生,时澜帮了很大忙,过几天,我将我妈送到医院去,她能得到最好最专业的相关治疗了。”

他的语气里都是欣慰和高兴。林蝉听了也为他开心,也终于明白他最近和时澜一起都在忙什么。

只是就算如此,她仍会难受。他的事,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唯独时澜可以。

到底,时澜还是特别的那个。

远处有下课铃声响起,到放学时间了。楼祁准备回教室拿东西,起身时,一个小物件从他裤兜里落在地上。

一只粉色的小卡包,不过半个巴掌大,实在不像楼祁会用的东西。

她捡起来,喊住楼祁,还他,小心翼翼问道:“是……时澜的吧?”

楼祁一怔,盯着这只小卡包,又想起那只原本要当做林蝉生日礼物,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大手包。

他摇头,微微抬起下巴,舌尖抵着口腔壁,轻笑一声:“我做的,送你。”

林蝉一愣,握着卡包的手指瞬间滚烫,倒像是拿了个滚烫的烙铁。

“你不是要赚很多钱吗?希望你未来能赚钱,多到每家银行都存不下,银行卡可以装满我送的包。当然……”楼祁嗤笑一声,语气散漫,“这只太简陋了,太小。下回哥做个大的送你。”

林蝉心里一跳,竟然隐隐有了期待。

走出图书馆,道别前,楼祁忽然问:“对了,小知了,你生日在夏天,具体是什么时候?”

林蝉也不知道,林家从未给她过生日。她随口提了个日子:“八……八月十五日吧,阳历……”

“对自己生日还这么含糊。得,奥赛夏令营在暑假,希望我能在那天之前赶回来。”楼祁笑道,抬脚下台阶。

远方,学生们穿着春季校服,欢快地奔向校门。林蝉手里攥紧卷子,抿着唇心脏沉闷地跳动。

她可能,等不到他回来的那天了。

五一小长假前,顾霆发来了一份PDF文件:【鉴定结果出来了。小蝉,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彼时,林蝉坐在回林家的公交车上,看到这条消息。心脏膨胀得像要裂开,手脚冰凉,可是脑袋却热热的。

抬头看向窗外,晚霞绚烂,红了半边天,晚风熏得林蝉晕乎乎的,吹乱了她的刘海。

真好。她快要有家了。

下了车,顾霆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是语音。

“小蝉,有件事,在出结果前我感觉没必要告诉你,现在可以说了。这次亲子鉴定是单亲鉴定,意思是……只有父亲参与。因为……多年前,母亲身体就不好,女儿失踪后就伤心过度过世了。”

他的声音低沉,犹豫。

林蝉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下来。

最后一束晚霞收束。巷子里,路灯亮起。天地安静。

林蝉站在楼道,看着林家的大门,门内是刘宁刺耳泼妇般的声音。

她本不想来,只是刘宁托老师转达她,家里有要紧事,要她回家。

打开门,刘宁似乎早预料到她这个点到家似的,他们正在收拾碗筷,也没过问林蝉在这个点吃了晚饭没。

林腾听见响动想从屋里出来,被刘宁一嗓子吼回去:“回屋做作业去!”林腾委屈巴巴地回屋,合上门。

林东越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不吱声。刘宁拍拍沙发上的空位,抬眼不冷不热地看林蝉:“坐。”

林蝉走到沙发旁,只是站着,没有落座。有寒气从她踩着的瓷砖一点一点蔓延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流淌了。

“有什么事,直接说。”

刘宁斜睨她一眼,上下打量,看到她身上是一件崭新的开衫校服,语气稍微放缓:“小腾呢,马上要读初中了,我和你爸物色了一下,新城区的立人初中,现在都是私立学校比公立学校更能抓成绩。就是这私立学校的学费有些高。”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高昂,不带停顿:“我知道,你这丫头惯有自己的主意,你看你这么贵的校服都穿上了,我听说南高是少见的没有晚自习,你一定晚上在打工赚钱吧?现在攒了不少了吧?爸妈养你也不容易,不多,你出个五千,把小腾一学期的学费先付了。”

林蝉抬眼,看着她一开一合的伶牙俐齿,尖锐的牙尖,像狼牙,将人皮肉咬开后还能饮血噬骨,贪婪的嘴脸让林蝉胃一阵阵作呕。

不知道刘宁说了多久,最后实在憋不出词,刘宁喝了口茶,抬头看她:“死丫头,跟你说话你听见没?听见吭个声。”

垂着脸,林蝉看着刘宁手腕上的玉镯子,新的。林家没钱,但刘宁也会享受。

冰冷的空气里,她冷冷嗤笑一声:“我就算有钱,也不会给。”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刘宁拍着茶几骂道。

“我说!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给你们钱!”林蝉红着眼眶,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你们算我哪门子的父母!啊?你们生我了吗?养我了吗?如果只是给我一口饭,给我一张沙发睡就算养我!那学校里的食堂阿姨,宿管阿姨都是我的父母!”

林蝉吼完,胸口剧烈起伏,泪不受控制地淌满整张脸,她身体都止不住地微微痉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