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蝉鸣

五月中旬直到六月, 楼祁几乎都没有在教室上课,除去主课,他都会去实验楼的教室参加数学竞赛的集训,周末也不例外。

不仅仅林蝉和周旭阳他们找不到人, 时澜也如此。

高考冲刺倒计时, 时澜也没有精力再纠缠楼祁。林蝉平时在浴场, 见到楼祁的次数反倒比往常要多起来。

一切似乎回到了过去。

但林蝉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周末, 楼祁终于得空, 和周旭阳一块儿去取做好的钱包。楼祁换了一个驼色,偏红,像松鼠的毛色。这只钱包花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制作, 更加精致,容纳量更大。

周旭阳靠在收银台, 打量着店员打包成礼盒,阴阳怪气地调笑:“楼哥,你做这么好看给谁的啊?”

楼祁斜他一眼,没说话。两人走出店铺。

湿热的风拂过, 刚下过小雨, 空气黏答答的, 闷得人喘不过气。

梅雨季了。

坐上周旭阳家的奔驰车, 礼盒摆在膝盖上, 楼祁轻轻摩挲天鹅绒礼盒。

八月十五,还有好久。

高考放假, 林蝉在宿舍看着教学楼被警戒线拉上, 安保森严。持续两天后, 高考结束, 林蝉在浴场值班,安佳跑来给林蝉送甜点。

楼祁从院子出来,被安佳扯住:“诶,楼祁,我可听说时澜大美女约你暑假青海大环线啊!”

默默翻了个白眼,楼祁甩开她的手,语气平淡:“我要去比赛,没空。”说着他看了眼林蝉,补充道:“省赛和国赛加起来需要一个月时间。”

如果能进国赛拿到一等奖,有可能直接保送清北,最次也能直接高考加30分。

这事和安佳没关系,她只在意八卦。帮林蝉询问似的,夹枪带棒:“哟,你听起来很失望嘛。”

“我不想和她一起去旅游,我跟她没那么熟。”楼祁无奈地回答。

安佳问:“那你和谁比较熟,和我们小蝉熟吗?”

林蝉拉住安佳的衣角,小声喊她:“佳佳……你别……”

她眼神小心看向楼祁,却发现他正在盯着她,没有表情,眼里却带着笑,默了半秒,楼祁勾唇轻笑:“我和小知了那不叫熟。”

林蝉心一沉。

然后听见楼祁继续说:“我们是友情之上。”

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林蝉心脏剧烈跳动,一阵燥热蹿至四肢百骸,酥麻得她浑身不知所以然。

微醺似的状态下,林蝉心里不住地想问,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将给时澜做钱包的边角料送给她?

为什么每回母亲有事,从不让林蝉参与,出现在他身边的都是时澜?

为什么这么对她?

友情之上,就是被排在最后吗?

时澜,安佳,周旭阳,都能排在她前面?

期末考期间,林蝉坐在前台背著书。久未联系的顾霆忽然发来一条消息。

这两个月来,虽然已经确定了林蝉的生父,但因为林蝉想这学期结束再见面,顾霆没有打扰她。

他问:【小蝉,这学期结束就去北京吗?】

林蝉想了想,回答他:【再等等。】

顾霆不明白地问:【等什么?】

林蝉:【等一个我离开的理由。】

等一个她彻底死心的理由。

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楼祁背上行囊和学校集训队一起去了省会江城,为期两周的夏令营集训,结束后,再参加省数学竞赛。

出发前,楼祁送给林蝉一个圆形玻璃罐,里面塞满了浴场的薄荷糖。五颜六色的透明糖纸亮晶晶的,像宝石。

站在楼梯拐角,无人问津。

楼祁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但语气却认真:“你省着吃,每天吃一颗,等吃完,我就回来了。”

热浪顺着台阶攀升而上,梅雨季过后,天气倏然燥热。树梢上已经隐隐有蝉鸣。

林蝉双手捧着玻璃罐回教室,塞进书包里,整颗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她的心像吊在弹簧绳上的陀螺,随着弹簧绳的拉扯,一松一紧,陀螺飞快旋转一上一下。

每当她想离开,楼祁又给了她希望。

剥开糖纸,林蝉吃了一颗。薄荷糖在唇齿间泛开甜味,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刺激的凉意了。

那么,就等楼祁回来。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

她要告诉他,她和他一样来自北京。她有一个在大学当教授的爸爸,妈妈也是舞蹈演员,只是早早去世了。她来永南纯粹是一场意外,她会在离开前,将坏人举报。

她会问楼祁,去北京以后,他会来找她吗?还会和现在一样一起看书,看电影,聊天吗?

还会给她薄荷糖吃吗?

八月,北京。烈日灼烧大地,干燥得地面蒸腾起失真的画面。四野都是蝉鸣,楼祁在阴凉的楼道里停了停,静静听了两秒蝉鸣声。

声嘶力竭,不知疲倦。

盛夏的呐喊。

从清大附中出来,楼祁将奖状和奖杯随手塞给身旁的带队老师。

老师吓了一跳,喊道:“楼祁,这是你的荣誉,你自己存着,给我做什么?”

“我有没有奖状奖杯,第一名都是我。”楼祁挑眉,面无表情地径自往省教育厅租的大巴车而去。

校门口不远处,一辆黑色保时捷忽然鸣了两声,清脆刺耳。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老师招呼:“赶紧上车吧,别挡着人家。”

楼祁双手插在裤兜里,拧着眉盯着那辆保时捷看,长呼一口气:“找我的。”

说罢,他没等其他人反应,径自朝保时捷走去,走到车后排,长指勾起,指节轻叩黑色窗玻璃。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隽秀文雅的脸,男人比楼祁年长两岁,一身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他勾起嘴角,礼貌疏远地笑道:“阿祁,听闻你到北京,拿了优越的成绩,舅舅很高兴,他想见你。”

楼祁听乐了,嗤笑一声:“楼威想见我,我就去见?我是他呼之即来的小狗吗?”

男人听到了不礼貌的话,皱眉:“楼祁,他是你父亲。”

“周一恒,收起你那副傲慢高贵的嘴脸。他不过是贡献了点精子就算我父亲了?你那么想当他儿子,你自己去当。”楼祁嘲讽地说,眼里是不屑和厌烦,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校车还等着他。

周一恒没有因为他的不礼貌而生气,依旧好脾气地扬声说:“你该回北京了。我会和你一起去永南。”

背影一顿,楼祁没有转身,只是默默竖起一只手,笔直修长的中指高高立起,将楼祁的鄙夷表达得淋漓尽致。

周一恒眼神一黯,车门缓缓摇上,车内是徐徐冷气,他嗤笑一声,低声骂道:“真没素质。开车。”

八月十三日,清晨。早晨的空气清新凉爽,林蝉推开窗通风。

林蝉从衣柜里找出玻璃罐,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盖子,罐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