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 1(第3/5页)

总而言之,假如,有朝一日终于发现这个计划只是一个荒诞无稽的梦想,那我们将会如何呢?即使眼下的计划已经完成,但今后,甚至将来并没有任何的把握。而且,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还有几位非常优秀的朋友,也在自己的恳请下卷进了这项计划之中。自己甚至把他们将来的前途都牵扯在其中了。思前想后,一股不可名状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郁闷涌上心头。

“总之,这是一场捕风捉影、荒谬绝伦的游戏啊。”幸长大学时代的好友、才思敏捷、在信息行业堪称当代一流的中田一成,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文件,若有所思地叹气道,“情况相当复杂啊。只靠PERT(程序估算和技术评价或指计划评审法)这点东西,恐怕是跟不上啊,必须考虑新的软件。但是,第一,政府只有在我们的调查工作有了一定眉目时,才肯出钱。第二,工作进入一定阶段,将需要大量开支。这时,政府方面就必须想出一个能调拨足够资金的借口。第三,随着调查结果朝着肯定的方向逐步明朗,政府必须,哪怕是缓慢地,也必须不断地制定出对策来。而且,该项调查的性质说明,这种明朗化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不难想象,在肯定的结果之后还会出现否定的结果;眼看到了接近肯定的最后的节骨眼儿上,又会跳出否定的卡片来,从而推翻前面的全部结论。假如出现这种情况,政府到底会在什么时机、多大程度上参与制定对策呢,况且在绝密情况下做出决断实在是难上加难。第四,对于我们现在进行的这项工作,以及我们所设想的目标值,到底对外保密到什么阶段?你说呢?”

“就拿对外来说,对国内和对国外,其意义完全不同。”内阁调查室的山崎说,“而且,即使在国内来说,对新闻报道的一般对象、和对国会的在野党、政府部门和财界等等,其意义也不是一样的。”

“在什么阶段,政府采取什么方案,打算进行到什么程度,这些也还是个问题哩。”首相府秘书官邦枝插嘴说,“进入到一定阶段,恐怕还需要新的立法措施。如果这样,那就会碰到一些棘手的问题,诸如到底能够多大程度保密,到什么阶段需要保密等等。”

问题确实相当复杂。最初,幸长本来也打算在一定程度内若无其事地公开进行这项调研工作,由国会编造临时预算,委托各大学搞大规模的综合调查,进行到一定阶段,再隐蔽起来。一直埋头于自然科学领域的幸长,从未做过“秘密调查”之类怪异的工作,所以从一开始,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过有什么其他方法。然而,当他最初一筹莫展地把这个打算告诉中田和邦枝时,两人没等他说完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假如只有邦枝一人如此,他或许还以为这是官僚的神秘主义作风。但是,那个在信息现象论方面连美国兰德公司的精英们都刮目相看的中田——当然,兰德公司曾以重金聘请他,但遭到断然拒绝——也说不行,幸长终于表示要重新考虑。

之所以反对公开调查的第一个理由,当然是因为这件事弄得不好将是左右日本命运的严重问题。中田把田所博士所写的文件粗略地浏览了一遍,直觉告诉他,从当前数据的趋势来看,这件事发展到真正严重的程度,最多只有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的可能性。

“但是,坦率地说,百分之一的概率,在现实当中已经算有相当大的可能性了。”中田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世界上——现实生活中,看起来概率极小的事情经常发生,过去的概率理论还不足以说明这一点,我们必须充分估计到在一个现象产生的概率过程当中,这一概率的实现有可能导致另一个性质完全不同的现象发生。”

中田很早就开始关注自然现象的概率分析,他在这上面花了很多精力,在自然现象中的“概率过程的分支现象”“触发效应”的说明以及生命进化的函数解析等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为什么普遍认为概率极小的现象会在自然界中发生,对它的解释,中田提倡所谓“函数概率论”的观点,但这一观点还没有得到学术界的广泛认同。不过,在一部分人当中,他甚至得到了与“威诺过程”“马尔克夫过程”齐名的“中田过程”的尊称。

“的确……”邦枝眯缝着眼睛,“或许会有这种事情。我以前曾一个晚上打出了三次五张顶级牌[15],其中两次还是连续的五张顶级牌。真是好事成双,第二天晚上竟又碰上一次。”

“没被人当成骗子宰了你,算你命大啊……”山崎冷嘲热讽起来,“打麻将要是打了九连宝灯[16]不被人宰了,都会脑溢血猝死!”

“不过,我刚打麻将不久就遇上一次天和和两次九连宝灯呢。”邦枝接着说,“而且有一次摸了个门前清九面听[17],但干等了一场。”

“赌博的事儿先放一放,想想正经事吧。”中田说。——这个数学天才根本没赌运,打什么牌都输得精光。“在这里,现实的变化因素大致有两种:一是随着调查观测的进程,数据大量集中,事情发生的全貌将渐渐清晰起来;但另一方面也可以想见,我们所观测的现象本身也在不断发展着。我们必须尽早摸清楚在这个多层次现象中,各个层次的现象的矢量将朝哪个方向收敛;所以,第一是搞清楚会发生什么现象,第二是搞清楚什么时候发生。”

这就是这个计划必须秘密进行的第二个理由。根据田所博士极其粗略的计算,那件事的发生,可能最迟在五十年后,最早在两年之内。田所博士在收集资料方面,有他独特的一套方法。尽管凭他的计算,还存在着许多非常模糊的东西,但幸长了解他,他敏锐的嗅觉里虽免不了故弄玄虚之处, 但被证实的东西远比这多得多。对幸长来说,“两年”这个最小的数字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即把博士所搜集的、涉及面广而又不无欠妥当之处的资料进行复审,同时,还必须立即弄清时间这个重要问题。按照两年到五十年的说法,取其中间值,大概可以推算为二十四五年之后。但是,深知大自然残酷无情的幸长不能把事情设想得那么简单。往往一个偶发事件的发生,也会像大雪崩一样触发各种现象来个总爆发。有时,事件刚开始发生,就半途终止了。这也不是个普通现象,它甚至可能对日本具有某种深刻的意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必须做最坏的估计,一切事情都要从这一点出发!

按照中田的程序计算,如果对事态做最坏的假设,那么对正在调查的内容,可能的话,对调查工作本身都应绝对保密。将要发生的事件本身,还非常模糊,谁也不清楚,但是,如果我们假设,随着调查工作的进展,能够确信事件的发生就算不在两年之内,也是在不久的将来,比如说是几年以内发生的话,这时,就必须秘密地拿出一个尽可能完善的对策,以免引起社会的混乱,尤其是在对外的措施上。——因为,在处理这件事件的问题上,如果其规模超越了某种界限,对海外各国的对策自然就成为问题的关键之一了。一旦事态明朗化,那迟早得公之于众。即使不公布,消息也有可能泄露出去。制定政策的一大关键就是在消息泄漏之前能够做到哪一步;因此,对眼前的各个环节都应做深入细致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