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4/5页)

涟和是一个小城,四面临山交通不便。

这个时代车行缓慢,人口流动同样如此。

疠疾爆发多日,只有个别有亲戚在永汀府的百姓,出城去往该地求诊。

直至奏章写成,疠疾还未传出涟和。

奏章上的文字也因此简短得不能再简短,只做了最基础的描述。

似乎写奏章的人都没想到,身为皇帝的谢不逢会读到它。

按理来说,这对于身为九五之尊的谢不逢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但是今天谢不逢却不由一遍又一遍地将它翻阅。

受到文清辞的影响……谢不逢一向关注类似之事。

之前历代皇帝碰到此事,最多拨粮拨款,但是谢不逢除了那样做之外,还会将太医派往该地,协助处理。

今日他本该像之前一样,调遣太医前往涟和。

可是朱笔拿在手中,却迟迟未能落下。

夏夜的风还带着淡淡的暖意。

它将香炉里的青烟,吹到了谢不逢的身边。

就在谢不逢终于提笔,打算批阅奏章的时候,侧殿之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身配软甲的士兵,单膝跪在了殿外。

“启禀陛下,永汀府有事启奏。”

太医署前院戒备森严,除了个别太监与宫女扫洒值殿以外,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

而唯一能够自由出入这里的士兵,就是谢不逢派去紧盯医馆的那些。

……永汀府?

“进殿来说。”谢不逢随即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身着软甲的士兵走了进来,转身将殿门合上,接着再一次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启禀陛下,不久之前,有可疑之人前往永汀府医馆,并在那里住了些时日。”

说完,就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写满了字的小册子,双手呈了上去。

谢不逢按照兆公公所指位置,分别将人派往分散在卫朝各地的医馆附近,紧盯那里有无风吹草动。

他并未将真实意图透露给任何人。

只说让他们紧盯此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或是陌生人往来,全部写成小册送入太殊宫。

小册子中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白之远在永汀府中每一日的日程。

谢不逢一边翻看,那名士兵一边迅速为他说着重点所在。

“……启禀陛下,那名住在医馆里的人名叫‘白之远’,他前往医馆不曾看病,而只是暂住于此,在城内采买布料,制作夏衣。”

闻言,谢不逢缓缓笑了起来,慢慢眯了眯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

喜悦与激动,就像身边的淡淡青烟一般,将谢不逢笼罩其中。

按照兆公公当日所说,这个“白之远”必定是神医谷的“药仆”了……

“他在永汀府里,待了大概半个月时间,共制夏二十件有余,男女老少所穿均有。在他离开之后,我等已分别派人前往那些店铺,按照他留下的图样,复制了一批夏装。”

末了赶忙补充道:“请陛下放心,我等已给那些店家,出了三倍价钱。他们肯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这同样是谢不逢当初的要求。

他让守在医馆附近的士兵,将那些“行踪可疑之人”采买之物,通通照原样再买一份。

喜悦如波涛翻涌,不休不止。

“好……”谢不逢突然自案后站了起来,他笑着看向阶下之人,“将那些衣物,全部给朕拿过来。”

“是,陛下!”士兵立刻领命,转身离开了这里。

下一秒,侧殿里又只剩下了谢不逢一个人。

时至深夜,万籁俱寂。

谢不逢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近冲破胸膛。

他咬着牙,走下了长阶。

此时的谢不逢坐立难安。

这不是谢不逢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收到有关神医谷的消息。

但往常药仆外出采买,大多只是些笔墨纸砚,或者吃喝之物。

这一次谢不逢终于顺着这条线索,嗅到了一点特殊的气息。

……或许那里面也会有独属于文清辞的夏装?

一点期盼如同春笋,顷刻间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停顿几秒,谢不逢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再一次将那本小册子拿到了手中。

他迅速翻看,并在某一页停下了动作。

谢不逢到——这本小册子中写道,白之远制好夏装之后,并没有多留几日,而是即刻离开了永汀府。

……他在所住的那家医馆里,遇到了来永汀府看病的百姓!

白之远早早离开,就是为了将地方腾给他们。

谢不逢的呼吸彻底乱了。

所以说,白之远知道涟和有疠疾爆发?

他既知道,那么文清辞呢?

要是文清辞知道,他会坐视不理吗?

此时,占据谢不逢心神的情绪,竟然是恐惧。

谢不逢无比渴望见到文清辞……

但他更无法看文清辞一个人,前去冒险。

侧殿外再一次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两名士兵抬着木箱走了进来,打开箱子之后便退了出去。

谢不逢快步走到了木箱前,俯身向箱子内看去。

与刚才那名士兵说的一样,箱子内放满了男女老少的夏装。

谢不逢慢慢伸出手,从中拂过。

他的胸膛不断剧烈起伏,说是呼吸,不如说是喘息更为妥当。

此时此刻,谢不逢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眼前这个木箱。

他颤着手一件件将夏装从中取了出来,直接丢在了侧殿的地板上。

……直到谢不逢看到一抹熟悉的月白,还有绣在衣摆上的玉兰。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了下来,打湿了玉兰,如同露珠一般挂在了那里。

谢不逢小心翼翼地将长衫,从木箱里取了出来。

是……文清辞的衣服。

谢不逢早已将他的身形,于脑海中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因此他一眼就认出,这个纤细的身量一定是做给文清辞的衣服。

“文清辞……”

谢不逢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侧殿之中。

哪怕早就确信文清辞还活着,但此刻看到这件做给他的夏装,谢不逢的心还是像被细电击穿一般,忍不住地颤了起来。

——此时文清辞是否穿着与自己手上这件一样的夏装?

半晌过后,侧殿的烛火熄灭。

谢不逢带着那件夏装,回到了后院的小屋里。

他蜷缩在小小的床榻上,抱紧了这件月白的长衫,好像是通过它,在触碰另一个人的皮肤。

真丝的质地细滑、微凉,如冰泉滑过谢不逢的掌心。

他一遍一遍地描摹,忍不住想象穿着这件长衫的文清辞,是何种的模样。

夜浓如墨,一片长寂。

似乎就连夏蝉,也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唯有太医署后院的小屋中,隐约传来一阵细碎的喘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