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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軍道或稱兵備道,無事整肅軍紀,便是清軍;有事備戰,指揮軍務,職任甚重,所以這是個考驗人才的職位。陶成到任不過一個多月,便遭遇了嚴重的考驗:倭人入侵。

原來自唐宋以來,日本跟中國的關係,一向不錯。及至蒙古鐵木真崛起,被尊為成吉思汗,父子祖孫三代經營,滅西夏、滅金以後,元世祖至元十六年滅宋而統一中原。在此以前,高麗已臣服於元;至元十一年,忽必烈遣將與高麗合兵兩萬餘人,分乘戰船九百艘東征,前鋒已在九州的分津海岸登陸,佔領了博多、箱崎等地,但以大隊戰船在海面遇風受阻,不得已班師西返。

蒙古自成吉思汗起,縱橫九萬里,三次西征,威名遠播,及於羅剎、西洋。忽必烈對至元十一年東征之役無功,耿耿於懷,因而滅宋以後,緊接著派大將范文虎,率兵十餘萬,分乘戰船兩千餘艘,再度東征。日本朝野得報大驚,齋戒沐浴,祈求天照大神庇佑。元兵先頭部隊已抵達九州,在肥前、築前登陸,不意海面突起大颱風,元兵主力皆葬身魚腹。日本稱這一陣颱風為「神風」,稱元朝為「元寇」,就此斷絕往來。忽必烈亦於至元二十三年明詔罷征日本。

當元朝兩次入侵後,鐮倉幕府由北條家「執權」,雖能化險為夷,但日本亦大傷元氣,因為要防備元軍第三次重來,沿海加強戒備,軍費支出浩繁;又兩次「恩賞」守禦將士,需費甚鉅,財政日漸困難,竟導致鐮倉幕府的沒落。足利家的室町幕府,繼之而起。

到明太祖起兵時,日本正分裂為南北朝,洪武三年遣使諭日本朝貢,在九州遇見南朝的懷良親王,話不投機,不歡而散。但幕府則很想與明朝修好,因為早在鐮倉幕府末期,就發現對中國的貿易,有大利可圖,得以挹注困窘的財政。所以在元朝第二次東征的四十年以後,北條家曾為了籌募建築建長寺的經費,派了一條貿易船到中國海口。足利家亦以同樣的理由,派過一條「天龍寺船」。但這都是私下貿易,就中國而言,是犯禁之事;倘能修好,以朝貢為名,大大方方做生意,豈不比偷偷摸摸好得多。

哪知正當幕府在籌畫時,遇到了一個意外的挫折。事起於洪武十三年胡惟庸謀反,此人是安徽定遠人,從政以後,以小吏起家,曲謹有才,寵遇日甚,洪武三年便入參機務,六年拜相。

胡惟庸既貴以後,本性漸露,蒙蔽太祖,專擅跋扈。開國名臣徐達、劉基都曾在太祖面前揭露他的奸險,而太祖不悟。恰好劉基有病,太祖竟遣胡惟庸帶醫生去為劉基診視,結果毒死了劉基。

這一來,胡惟庸的勢焰更高漲了。於是有一班小人,偽造靈異祥瑞,先是說他定遠老家井中長出來一支石筍,出水數尺;又說他家三代祖墳,入夜火光燭天,凡此都是大發之兆。

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再大發自然是做皇帝,胡惟庸由此蓄心謀反。

要謀反,當然要多方面布置聯絡,內則結納太師李善長、右丞相汪廣洋;外則廣收羽翼,而且還聯絡蒙古與日本──寧波的衛所,叫明州衛,指揮林賢,是胡惟庸的心腹,他偽造了一個罪名,將林賢流放到化外,其實就是日本。等林賢聯絡好了,復又上奏,說林賢被誣,事已大白,召還復職。其時林賢已與日本建立了通信的途徑;胡惟庸親筆作書給足利,借兵相助。

不道太祖這時已逐漸發覺胡惟庸種種不法之事,採取了極嚴的措施。胡惟庸的兒子在鬧市馳馬,不慎墜馬,恰好一輛大車轆轆而過,將他輾死在車輪之下。胡惟庸不由分說,殺了車伕。太祖震怒,要胡惟庸為車伕償命,胡惟庸請求厚贈車伕的家屬,作為補償,太祖不允,事情成了僵局。胡惟庸大懼,決定起事造反,派遣信使通知他的心腹,也派林賢通知了足利。

這是洪武十二年九月間的事,到得第二年正月,原曾參與密謀的御史中丞涂節,看風聲越來越緊,內心害怕,因而上書告密。太祖震怒,交廷臣公議,胡惟庸不用說,當然是死罪,但又有人說:涂節本來是胡惟庸的心腹,見事不成,方始反變,不可不誅。於是涂節及胡惟庸的另一心腹御史大夫陳寧,一併正法。

其時足利義滿,已派了一個法名如瑤的和尚,帶領士兵四百餘人詐稱入貢,由林賢陪同,到達寧波。貢品中有好些特大號的蠟燭,其實內藏火藥刀劍,以備助胡惟庸起事之用。及至到達,胡惟庸已經敗事,而進貢並無日皇的表文,只有足利義滿以「征夷大將軍」的身份,致明朝左丞相胡惟庸的一封書信。太祖以其不合禮節,拒不受貢,原船遣返,胡惟庸勾結外國的陰謀,竟未洩漏。

不意胡惟庸的案子,情節不斷擴大,至洪武十八年,竟牽連到開國元勛中文臣第一的李善長。此人之於太祖,就像趙普之於宋太祖。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封公者只有六個人,李善長第一,封韓國公,制敕中比之為蕭何;其次才是魏國公徐達。

李善長又是太祖的兒女親家,李善長的獨子李祺尚太祖長女臨安公主。臨安公主很賢惠,恪守子婦之道,李善長位極人臣,富貴雙全,可惜害在他的胞弟李存義手裏。

李存義的兒子李佑是胡惟庸的姪女婿,既是定遠同鄉,又是姻親,所以成為胡惟庸的心腹。洪武十八年有人密告李存義為胡惟庸一黨,太祖認為一黨不一定同謀,他不相信李家的人會造反,所以看在臨安公主及兒女親家李善長的分上,免了李存義的死,安置在江蘇崇明島。

不過太祖的疑心越來越重,所以案子還是牽連不斷,到得洪武二十三年五月,終於又掀起萬丈波瀾。事起於有個叫丁斌的人,是李善長的親戚,因罪應該充軍,李善長代為求情,太祖不許,而李善長求之不已,太祖疑心其中別有原因,命將丁斌交錦衣衛審問。一頓拷打,丁斌供出,他原在胡惟庸家管事,有時為李存義與胡惟庸傳話,頗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謀議。於是將李存義自崇明島逮捕回京,他的兒子,胡惟庸的姪女婿李佑自然亦到案了。

這一審真相大白,最初是李存義受胡惟庸之託,去勸李善長謀反。李善長大吃一驚,疾言厲色地叱斥:「你在說甚麼?!你想滅九族?」

胡惟庸碰了釘子不死心,過了些日子,託李善長的一個總角之交楊文裕再去做說客,許以事成之後,割淮西之地封李善長為王。據楊文裕回報,李善長雖拿他罵了一頓,但看樣子他對封「淮西王」這一點頗為心動。

於是胡惟庸親自去拜訪李善長,試探之下,果如楊文裕所言。因此,過了些日子,胡惟庸便又指使李存義再去剴切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