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呼万唤始出来(第3/11页)

那白云天见得「百济国手」上来,却是分毫不怕,一面与「高丽名士」拆招,一面以眼角余光打量崔中久,兀自神情潇洒,彷佛胸有成竹。崔中久嘿嘿一笑,将宝刀高举过顶,正要上步突击,却给人拉住了。他微微一凛,回头去望,却是「目重公子」来了。

「目重公子」沈眉敛目,冷眼旁观,眼看柳聚永脚下连退,渐渐不敌,忽然间凌空一抓,那申玉柏的腰中佩刀离鞘而出,竟已飞了过来。听得「嗡」地一响,「目重公子」屈指轻弹,刀柄给中指弹过,顿时刀身旋转快绝,便朝白云天射去。

面前烈风大作,那单刀还未来到面前,一股刺眼强风便已袭卷而来,逼得白云天睁不开眼。他心下大骇,万没料到敌众里还藏着一位绝世高手,慌忙下急急向左闪避,岂料那柄单刀半空旋飞,仍朝自己胸口射来,似已算准了自己的退路。

眼看对手的武功深不可测,那白云天更是惊恐,情急下只能回转了宝剑,便朝单刀硬架。

当地巨响过后,单刀四散碎裂,射向了四面八方,船上众人大惊失色,各寻掩蔽,崔轩亮也扑倒了两名婢女,就怕她俩受了损伤。

「哆」、「哆」之声不绝于耳,甲板上钉了一整排刀屑。转看那白云天,虎口已然破裂出血,宝剑非但给震得脱手,手臂、大腿上更是鲜血淋漓,竟给刀屑钉出了十来处伤口。一路腾腾腾地退到了船尾,脸上满布骇然。

那「目重公子」武功之高,天下罕有。区区一招使出,便将不可一世的白云天打得一败涂地。他斜过了眼,环顾全场,似在问还否有人上来挑战。半晌过后,他把袍袖一拂,众武官便又押起了那名东瀛人,正要上船离开,却听白云天哈哈一笑,道:「好啊,你们这般倚多为胜,欺侮于我,可别怨我找帮手啰。」众人听他还要寻找帮手,不禁都是一奇,白云天却不打话,只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小唢吶,向天吹鸣。

「呜呜……呜呜……」唢吶形体虽小,声腔却大,登时远远传了出去。

「呜-----------呜----------」瞬息之间,雾气深处也传来了唢吶声,悠扬及远,久久不息。

雾中深处有回应了,朝鲜众人惊疑不定,不知是什么人到来,只听白云天鼓气吶喊:「爹!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慢慢的,雾里唢吶益发清澈,但觉海面剧烈起伏,似有什么巨物逼近而来,正感骇然间,猛听「砰」地大响,朝鲜战船给狠狠撞了一记,带得商船上下震荡,众人有的扶住船舷,有的跌坐在地,却不约而同张大了嘴,齐朝右舷仰望而去。

「呜-------呜呜-------」右舷浓雾破散,朝鲜战船旁静静驶来一艘巨舰,它比崔风宪的船大了两倍不止,看那西首桅杆悬着一面方旌,大书「隆庆」,右侧另有一面号旗,见是「宣威」。正中则是一面锦绣王纛飞扬在天,高书「日月」二字。

多少年过去了……日月旗,那驱逐鞑虏的旗号,终于重现在大海之中,一时之间,众船夫热泪盈眶,人人都跪倒下来,痛哭失声:「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前后九桅十二帆,舰体之大,冠绝天下。这便是三宝公留下的最后遗迹,随着永乐大帝的过世,便一一给朝廷拆毁遗弃,如今这硕果仅存的巨舰再次现身,如何不让众船夫心神激荡?

呜呜……呜呜……唢吶相继响起,苦海中一字排开了三艘巨舰,「宣恩」、「宣德」、「宣武」,正是隆庆朝残余的「宣威四舰」。这四舰中以「宣威」为帅字,余为战座舰,护卫前方两翼。诸船以虎头浮雕在前,彩绘凤凰于两翼,望来便如大鹏金翅鸟,体势巍然,巨无与敌。

情势急转直下,中原的战船已然开抵,此时「宣威舰」挤开了朝鲜战船,船头便与崔风宪的船尾相接,听得砰地一响,行板放落下来,随即走上了一群人。

中国的援军到了,但见为首之人身穿金甲,头戴金盔,四十出头年纪,却是一位「督师总兵官」。看他虽做武官打扮,却是丰姿儒雅,飘飘然有出尘之貌,端得是上国仪表,一旁另有十来名随扈跟随,人群最后则站着一名中年美妇,也是雪白端正,想是那位督师的亲眷。

甲板上乱成一片,满地刀械,另有个男子倒于血泊中,死活不知。那督师眉头紧皱,转头去看那白衣少年,却见他身上染血,已然受了轻伤。忍不住嘿地一声,道:「云天,爹爹不是要你过来察看情势么?怎地又打了起来?」那白衣少年原来叫做「白云天」,他听得那中年男子问话,登时指向朝鲜武官,大声道:「这些人强凶霸道的,好生可恶,孩儿一时看不过眼,便和他们动上了手。」

那中年男子抬起头来,待见对方的战船高悬王纛,上书「朝日鲜明」四字,忍不住摇了摇头,责备道:「你又来了,你当这里是峨眉山脚,由得你不分青红皂白、胡打一气么?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你可曾问清楚?」白云天咳了一声,道:「这……这孩儿倒没问。」那督师叹道:「胡闹,胡闹。瞧瞧你,成日逞勇斗狠,这可又挂彩了吧?」话声甫毕,那中年美妇已然急急迎上,慌道:「什么?云天又受伤了?快去找大夫来。」那中年美妇白皙美貌,与白云天有几分神似,当是他的娘亲无疑。果然白云天低声便道:「娘,一点轻伤而已,您别在这儿婆婆妈妈,大惊小怪,好生丢人。」那美妇大作娇嗔:「丢什么人?你打架受伤,娘连瞧都不能瞧?」那中年美妇温柔秀美,当是白云天的娘亲,看她细心捋起儿子的衣袖,已在替他包扎伤势,不胜爱怜之色,似为儿子死了也甘心。那白云天却是一脸尴尬,只在左右张望,想来大庭广众下,就怕给人见了笑话。

白云天手臂擦伤,大腿上也给割破了几处伤口,便惹得娘亲呵护备置。可怜崔风宪倒毙在地,一身是血,却是无人闻问。只听咚地一声,崔轩亮跪了下来,啜泣叩首:「大人!」「大人」二字,远远声扬,送入了无尽迷雾之中,只听崔轩亮奋力叩下首去,大哭道:「小民的叔叔给他们杀死了,求大人!求大人!给咱们主持公道!」眼看崔轩亮哭哭啼啼,白璧暇忍不住眉头紧皱,道:「张勇,过去问问,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此时白云天的宝剑还落在甲板上,人群中便走出一名随扈,将之拾起,却是那张勇了,只听他问道:「你们是朝鲜国的人么?」那「目重公子」自高身分,不屑来答。那申玉柏便上前道:「正是。下官朝鲜景福宫带刀统制申玉柏,不敢请教将军名号。」那随扈淡淡地道:「某是宣威舰水师教喻,张勇。」申玉柏必恭必敬,忙躬身道:「参见张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