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鬼魂的三分之二(第2/7页)

“哎哟,”他有些尴尬地插话道,“梅耶斯跟我说,只要远离山区,印第安人和野兽就完全不是问题。”

我忍住没有指出,总督的提议就是要让我们去那些山区。

“是的,但是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关于美洲革命的事情吗?今年是一七六七年,你在总督的宴会上听到对话了。詹米,再过九年就会天下大乱。”我们都经受过战争,对这个想法的态度都很严肃。我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用力捏了捏,让他看我。

“你知道的,我之前没有说错。”我当时知道在卡洛登会发生什么,把查尔斯·斯图亚特及其军队的命运告诉了他。然而,我们俩对这种命运的知晓都不足以拯救我们。在这种知晓背后,是二十年痛苦的分别,以及关于一个他无法见到的女儿的记忆。

他缓缓点头,然后向上伸手抚摸我的脸庞。头顶那个小灯笼的柔弱光线引来一团团小蚊虫,它们被詹米的动作惊扰,突然胡乱旋转起来。

“是的,你当时没说错,当时我们觉得我们必须去改变事情,或者说至少要尝试去改变。但是在这里——”他温柔地说,并转过身,朝树林后面看不见的广阔土地挥动手臂,“我不觉得这与我有关,不管是去帮忙,还是去阻挡。”

我挥手赶走脸前的蚊虫。“如果我们生活在这里,这或许就与我们有关。”

他思考着,用手指搓着下巴。他的胡须长了出来,微红的胡楂在灯笼光线里闪着银光。他身材高大,长相俊俏,体格强壮,正值盛年,但不再是年轻的那个他,我带着突然的感激之情意识到了这点。

苏格兰高地的男人生来就是为了战斗,高地男孩在能够举剑参战时就成了男人。詹米从来没有草率过,但是在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勇士和战士。在他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时,无论是不是自身的原因,都不能阻止他去战斗。现在,在他四十多岁时,理智或许会缓和他的激情——至少我希望能够缓和。

这也没错,除了一位他不认识的姨妈以外,他在这里没有亲戚,没有任何关系会让他插手。或许,在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时,我们可能会设法远离最糟糕的结果?

“这个地方很大,外乡人。单是在离开佐治亚过后,我们旅途的距离就已经比苏格兰和英格兰加起来都要远了。”他往船头以外看去,看着看不见的黑色大地。

“没错。”我承认道。在苏格兰,即使是在高地的悬崖峭壁当中,也没法逃避残忍的战争。这里却不同,只要我们仔细地选择地方,我们其实有可能躲开战神的巡回眼光。

他偏着脑袋,向上朝我微笑。“我能想象你当种植园主夫人的样子了,外乡人。如果总督找到人买走剩余的宝石,那么我就有足够的钱,能给莱里寄去我给她承诺的全部钱款,然后还剩下足够多的钱去买块好地,一个能让我们成功的好地。”

他用右手拉起我的右手,拇指温柔地抚摸着我那枚银婚戒。“或许有一天我会用蕾丝和珠宝打扮你,”他温柔地说,“我始终没有能力给你太多,除了一枚不大的银戒指和我母亲的珍珠项链。”

“你给我的远不止这些,比如说布丽安娜。”我说,用手指握住他的拇指,然后捏了捏。

他淡然一笑,低头看着甲板。“是啊,没错。她或许就是我们留在这里的真正原因。”我把他朝我拉过来,他把头靠在我的大腿上。

“这是属于她的地方,不是吗?她会出生在这里,她会生活在这里。”他轻声地说着,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河流、树林和天空。

“没错。”我轻声说,并抚摸着他的头发,理顺他那与布丽安娜特别相像的一缕缕浓密发丝,“这里将是属于她的国家。”这里属于她,也属于我和詹米,无论我们可能会在这里生活多久。

他点点头,胡须柔和地刮擦着我的裙子。

“我不想打仗,但如果我不打仗的话,你就会有危险,外乡人。但是,如果我能做点什么来……来建造这个地方,来让它变得安全,变成于她而言不错的地方……”他耸了耸肩,“我就会感到开心。”他轻声说完。

我们沉默地坐了片刻,紧挨着彼此,看着河水反射的暗淡光亮,以及那个在缓慢前行的昏暗灯笼。

“我把那条珍珠项链留给了她,”我最终说,“我似乎就应该那样做,毕竟它是传家宝。我只需要这枚戒指。”我弯曲着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抚摸他的大腿。

他握住我的双手,然后亲吻了它们——左手上还戴着弗兰克和我的金婚戒,右手上戴着他给我的银戒指。

“Da mi basia mille。”他用拉丁语低声说道,意思是“给我一千个吻”。

这句话刻在我戒指的内侧,引自卡塔路斯的情歌。我低头,还了他一个吻。

“Dein mille altera。”我说,意思是“然后再来一千个”。

* * *

我们停靠在灌木树丛边上休息时,已经快半夜了。天气有了变化,尽管仍然闷热,但空气中有了打雷的迹象,树木下的灌木丛轻轻地摆动起来——因为不规律的风吹,或许是因为夜里的某些小东西在暴风雨之前匆匆疾跑回家。

潮汐几乎结束,从这里开始,我们需要依靠船帆和篙竿,弗里曼船长觉得有希望趁着风暴借点微风。我们可以因此得到休息。在能够借风时,我们就可以休息。我蜷缩到我们在船尾的休息处,尽管天很晚了,但我还是没法立即睡着。

按照弗里曼船长的估计,我们可以在明天晚上抵达十字溪。我很惊讶地意识到我是多么期待我们到达十字溪,在路上过了两个月的勉强糊口的生活,我特别渴望能够有个庇护所,无论这个庇护所有多么临时。

我熟悉高地人对热情好客和亲属关系的观念,所以不担心我们会不会受欢迎。詹米已经四十多年没有见这位姨妈,但他显然不觉得这会阻碍我们受到热情接待。与此同时,我不禁对乔卡斯塔·卡梅伦心怀许多好奇。

建造理士城堡的“红色雅各布”,也就是雅各布·麦肯锡,养育有五个子女。詹米的母亲艾伦是五姐弟中最大的,乔卡斯塔是最小的,而另外一个姐妹詹妮特,也像艾伦那样,在我与詹米相遇之前很久就去世了。不过,我认识科拉姆和杜格尔这两兄弟,而且对他们很熟悉,因而我不禁猜测这五姐弟中的最后一位会是什么样子。

她或许会很高,我心想着,看了看蜷曲着躺在我身边甲板上的詹米。或许还有一头红发。他们都是高个子、白皮肤的维京人——即使是患有某种变性疾病而残废的科拉姆,最初也是高个子——毛发的颜色红艳艳的,既有詹米那种如火焰般的红色,也有杜格尔那种深深的黄褐色。只有科拉姆的毛发是真正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