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无主的时间 第二章(第3/5页)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痛苦,

更甚于生活在众多沉睡的人们中间。

只有等待,

时间带来的恩赐,

只有等待……

发觉自己企图用不堪入耳的破嗓音跟着轻柔的女声瞎唱,我便摘下耳机,关掉了随身听。不,我不是到这里来消磨时间的。

要是詹姆斯·邦德处在我的位置会干什么呢?找到隐藏的他者叛徒,他的主顾,还有写匿名信的人。

我该干什么呢?

我只不过要寻找我生活的必需品!归根结底,楼下,在门卫那儿想必总该有抽水马桶……

窗外的某个地方,好像非常近,传来了忧郁的低音吉他声。我一跃而起,可是房子里没发现任何人。

“你好,弟兄们!”窗外传来歌声,我把身子探过窗台,扫视了一下“阿索”的墙。我发现在我打开的窗户上面高两层的地方,传出了这首出乎意料的低音吉他改编曲——窃贼们唱的和弦。

我很久没将肠子往外挤,

很久很久没有往外挤肠子,

不久前我刚刚发现,

我很久没将肠子往外挤。

从前我可是常常将它们往外挤!

我们当中没有人这么往外挤肠子!

那时候我一个人为大家往外挤肠子,

为了大家那时候我一个人往外挤肠子!

简直无法想象这声音跟卓娅·亚岑科的低音、《白卫军》的女声独唱会有如此大的反差,这用低音吉他伴奏的歌曲唱得如此蹩脚,简直难以置信。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十分喜欢这首歌。歌手唱完了走调的三和弦,开始忧伤地唱道:

往往是,现在我偶尔往外挤,

不过那是现在,完全不同于当初,

我完全不是那样往外挤,

像从前那样挤,今后我永远不会……

我哈哈大笑起来,窃贼歌曲的所有特征都存在——抒情的主人公回想起了昔日光荣的岁月,倾诉了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感到伤心,因为昔日的辉煌他已经无法得到。

我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如果把这首歌曲拿到“民间歌谣电台”去播放,那百分之九十的听众甚至会听不出它是在嘲讽。

吉他发出了几声叹息。这个嗓音唱起了另外一首歌:

从来没到精神病院去看过病,

你不要问我有关那里的事情……

音乐戛然而止,有人悲哀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拨动琴弦。

我没有再犹豫,到纸盒子里翻了一阵,取出一瓶伏特加和一根熏肠,然后跑到楼梯间,砰的一声关上门,顺着楼梯往上走。

找到夜半歌手的房子并不比在灌木丛中发现藏着的风镐困难。

这是接通了电源的风镐。

鸟儿停止了歌唱,

太阳不再发出红光,

院子里的污水坑旁,

讨厌的孩子们不再跳蹦……

我按了一下门铃,完全没有把握里面能不能听到铃声。可是音乐戛然而止,半分钟后门就打开了。

门槛前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男子,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他手里拿着犯罪工具——那把低音吉他。我幸灾乐祸地发现,他的头发也理得“像个强盗”。歌手身上套着一条很旧的牛仔裤和一件相当有趣的T恤——穿俄罗斯军装的空降人员用一把大刀在割身着美国军装的黑人的喉咙。下面有一行自豪的字样:我们不会忘记,是谁赢了二战!

“你也不错,”吉他手瞧了一眼我身上的T恤,说道。“请进。”

他接过我手里的伏特加和熏肠,进了自己的房子。

我透过黄昏界看了看他。

是人类。

他身上的生物电场是如此混杂,我立刻打消了试图了解他性格的念头。灰色的,粉红的,大红的,蓝色的——一杯不错的鸡尾酒。

我跟着吉他手进了屋。

他的房子比我那套大一倍左右。哎呀,怕不是靠弹吉他赚钱买了这房子吧……不过,这跟我无关。更滑稽的是,除了面积,他的房子看起来跟我的那套一模一样。豪华的装修刚开了个头,又匆忙收了尾,有的地方还没有完工。

在大得出奇的居家空间中——至少有十五米见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前面是一个支架式麦克风、一个相当不错的专业扩音器和两个超级大喇叭。

靠墙还放着三个博世大冰箱。吉他手打开其中一个最大的——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把伏特加放进去,解释说:

“温的。”

“我还没买冰箱。”我说。

“常有的事,”歌手理解地说,“拉斯。”

“什么‘拉斯’?”我莫名其妙。

“大家都叫我拉斯。不是身份证上的名字。”

“我叫安东,”我自我介绍说,“身份证上的名字。”

“常有的事,”歌手承认,“打老远来吗?”

“我住在八楼。”我说。

拉斯若有所思地抓了抓后脑勺,看了看打开的窗户,解释说:

“我开窗是为了免得声音太响。要不耳朵会受不了的。打算做个隔音设备。可是钱用完了。”

“看来,我们大家都有不幸,”我谨慎地说,“我那儿甚至连抽水马桶也没有。”

拉斯欣喜地笑着说:

“我这儿有。已经装了一星期了,真的!瞧,就在那扇门里面。”

我从洗手间回来后拉斯伤感地切起了熏肠,我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买这么大的,而且还是这种英国货?”

“你看到上面贴着的商标没有?”拉斯问。“‘我们发明了第一只抽水马桶’,看到这样的题字,怎么能不买呢?我一直打算把商标扫描下来,稍稍修改一下。写道:‘我们首先想到人类为什么……’”

“明白了,”我说,“不过我那儿安装了淋浴房。”

“真的吗?”歌手精神起来,“我想洗澡已经想了三天了……”

我把钥匙递给了他。

“你现在准备一下下酒菜,”拉斯兴奋地说,“反正伏特加要过十来分钟才会冰镇,我很快就洗完回来。”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留在了陌生人的房子里——独自伴随打开的扩音器、切开的熏肠和三个大冰箱。

嗬,真是美事!

从来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房子里会有和睦的公寓……或者大学生宿舍那样的融洽关系。

你使用我的抽水马桶。我在你的极可意里洗澡……彼得·彼得罗维奇那儿有冰箱,伊万·伊万诺维奇答应拿伏特加来,而谢苗·谢苗诺维奇把下酒菜切得很整齐,很小心……

大概,这里的大多数住户都购买了房子的永久产权,用赚来的、偷来的和借来的所有钱。

只是到了后来幸运的住户才意识到,这种规格的房子还需要进行装修,可是任何装修公司都会从房主身上扒下三层皮。为了巨大的公寓、地下车库、花园和堤岸每个月都得付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