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无主的力量 第四章(第4/6页)

不过还有凌驾于巡查队之上的宗教法庭,它也维持着平衡,它是第三方力量,结构更为高级严谨,他能够纠正巡查队的错误……

其实一切并非如此。没有任何第三方力量。现在没有,从来也没有。

宗教法庭——是区分黑暗力量和光明力量的工具。仅此而已。它监视着和约的遵守情况,但根本不是为了人类的利益,只是为了他者的利益。宗教法官是那些知道我们都是寄生虫的人,知道光明魔法师一点也不比吸血鬼好的人。

去宗教法庭工作——这意味着妥协。这意味着——完全成熟了,幼稚的、年轻人的极端主义被健全的、成年人的犬儒主义所代替。表示承认——有人类存在,有他者存在,两者毫无共性可言。

我愿意承认这一点吗?

是的,大概愿意。

但不知为什么,我不愿意投奔宗教法庭。

最好是在守夜人巡查队里找个苦差事干。干谁也不需要的工作,保护谁也不需要的人。

顺便说一句,为什么我不去检查一下惟一的嫌犯呢?眼下还有时间。

拉斯已经醒了,他坐在自己的包房里,闷闷不乐地看着窗外单调的景色。小桌被稍稍抬了起来,洗手池里,在细细的水流下面,一瓶马乳酒慢慢冷却下来。

“没有冰箱,”他愁眉苦脸地。“甚至在最好的车厢——也不能指望包厢里有冰箱。你要喝马乳酒吗?”

“我已经喝过了。”

“那就不喝啦?”

“好吧,再喝一点点……”我答应说。

拉斯真的是一滴一滴地倒白兰地,只能沾湿嘴唇。我们喝下了酒,拉斯若有所思地说:

“我昨天是怎么搞的,啊?你倒是说说,一个有理智的人何必要乘火车到哈萨克斯坦去休假呢?你看,可以去西班牙,去土耳其,或者去北京,要是希望旅行带有刺激的话,还可以参加接吻狂欢晚会。去哈萨克斯坦干什么呢?”

我耸耸肩。

“这是意识的可怕的变异反应,”拉斯说。“我想了想……”

“你决定下车,”我推测。

“对。然后重新乘上车。返程车。”

“这是正确的决定,”我真诚地说。首先——我们摆脱了一个可疑的人。其次——一个好人得救了。

“两个小时以后列车将停靠萨拉托夫站,”拉斯大声说道。“我就在那里下车。现在我要给一个同事打电话,请他过来跟我见一次面。很好的城市——萨拉托夫。”

“它好在哪里?”我感兴趣起来。

“这个嘛……”拉斯又把酒杯斟满,现在稍稍大方一些了。“在萨拉托夫地区自古以来就生活着人类。凭这一点它就比极北地区和跟它一样的地区占有优势。在沙皇时代那里曾经是一个省城,但是十分落后,难怪恰茨基要说:‘去荒漠,去萨拉托夫!’如今那里是当地的工业和文化中心,大型铁路枢纽站。”

“行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明白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只不过在信口开河,在他的话里“萨拉托夫”这个词可以随便换成“科斯特罗马”、“罗斯托夫”或者其他哪个城市。

“最重要的是——大型铁路枢纽站,”拉斯解释说。“找个麦当劳饱餐一顿,然后踏上归程。那里还有一个古老的教堂,一定要去看看。我不能白跑一趟吧?”

的确,我们的神秘对手还是太小心谨慎了。暗示过于微弱,一昼夜时间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听我说,你究竟为什么要去哈萨克斯坦?”我小心地问道。

“我告诉你——没什么原因,”拉斯叹了一口气。

“完完全全没有吗?”

“嗯……我坐着,谁也没去打扰,在更换吉他上面的弦。突然电话铃响了,是按错了号码,对方在找一个哈萨克人……连名字都没记住。我放下话筒,开始寻思,莫斯科住着多少哈萨克人。我的吉他上刚好有两根弦,像冬不拉一样。我绷好弦,开始弹奏起来。可笑的是,竟然弹出了某个旋律……萦绕不去的富有魅力的旋律。于是我就想——何不去一趟哈萨克斯坦呢!”

“旋律?”我进一步问。

“啊哈。非常动听,有吸引力。让人想起草原,马乳酒,等等。”

难道还是维杰斯拉夫?魔法通常是不会让普通人发现的。不过吸血鬼的魔法——是介于货真价实的魔法与成功的催眠术之间的东西。它需要目光、声音、接触——这是吸血鬼和人类最常见的接触。它会留下痕迹——目光、声音、接触的感觉……

老吸血鬼骗了我们大家吗?

“安东,”拉斯若有所思地说。“你不是卖牛奶的。”

我没吭声。

“要是我身上有什么让安全局感兴趣的东西,我准会给吓出尿来的,”拉斯继续说。“不过我觉得,有时安全局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咱们别再研究这个问题了好吗?”我提议。“那样会比较好。”

“嗯,”拉斯爽快地同意了。“说得对。那么,我要在萨拉托夫下车吗?”

“下车并赶紧回家,”我一边点头,一边站起来。“谢谢你的白兰地。”

“遵命,”拉斯说。“随时乐意帮助您。”

他是不是在灌迷汤——我不知道。大概有些人喜欢这么说话,这只不过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

跟拉斯适度庄重地互相握了手之后,我来到走廊,朝我们的车厢走去。

那么——维杰斯拉夫呢?好一个聪明人……好一个宗教法庭的可靠的工作人员!

我非常激动。显然,维杰斯拉夫已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能够伪装成任何人。可以伪装成这个出生才两年的流鼻涕的小孩,他正警觉地从自己包厢里向外张望。可以伪装成这个带着两个俗气的金色大耳环的胖姑娘。可以伪装成这个讨好埃德加尔的列车员——为什么不可能呢?

甚至伪装成埃德加尔本人或者科斯佳……

我停下来,瞧着宗教法官和吸血鬼,他们面对我们的包厢站在走廊里。如果真的是……

不,打住。这太疯狂了。一切都有可能,但并非一切都会发生。我是我,埃德加尔是埃德加尔,维杰斯拉夫是维杰斯拉夫。不然就无法开展工作。

“有个情况,”我说,站到科斯佳和埃德加尔中间。

“怎么?”埃德加尔点点头。

“拉斯受到一个吸血鬼的影响,他回想起来了……有一种类似音乐的东西召唤他踏上旅程。”

“多么富有诗意,”埃德加尔扑哧一声,但是没笑出来,而是赞同地点点头:“音乐吗?非常像吸血……对不起。科斯佳。像吸血鬼。”

“你可以换一种说法嘛:‘像血红蛋白依赖者’。”科斯佳撇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