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三、阿兹弗(第2/7页)

“各位大人,威岛的伊芮安带到。”守门师傅说。众皆沉默。他示意她更进入室内。“你见过变换师傅。”他对她说。他引介其他人,但她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与专职,只记得药草师傅是她误以为园丁的人,而其中最年轻的人身材高大,严峻美丽的脸似乎以黑石雕塑而成,那是召唤师傅。守门师傅语毕,召唤师傅首先发话:“一名女子。”

守门师傅点了一下头,温和如昔。

“这就是你召集九人的目的?仅此无他?”

“仅此无他。”守门师傅说道。

“曾见群龙在内极海上飞腾;柔克没有大法师;群屿没有真正加冕的国王。有正事要办。”召唤师傅说道,声音冷硬如石,“我们何时才要办正事?”

守门师傅并未开口,室内一片沉默不安。终于,一名眼神明亮的瘦小男子,穿着红色束腰外衣,上披灰色巫师斗篷,说道:“守门师傅,你是将这名女子以学生之名带入宏轩馆吗?”

“如果是,也全赖各位的赞同或反对。”他说道。

“你是吗?”穿着红色束腰外衣的男子微微笑道。

“手师傅,”守门师傅说:“她请求以学生之名进来,我看不出有理由拒绝。”

“理由比比皆是。”召唤师傅说道。

一名嗓音浑厚嘹亮的男子发言:“加以主宰的不是我们的判断力,而是我们矢言遵守的柔克律条。”

“我不相信守门师傅会轻易犯律。”一人说道。虽然他身形高大,白发、削瘦、脸部凹凸不平,但他说话前,伊芮安未曾注意到他。他与旁人不同,说话时就看着她。

“我是坷瑞卡墨瑞坷,”他对她说道,“此处的名字师傅,因此我可随意使用真名,包括我自己的。伊芮安,谁赐予你真名伊芮安?”

“大人,是我村里的女巫玫瑰。”她答,声音虽然尖锐粗糙,但挺直而立。

“她误赐了真名吗?”守门师傅询问名字师傅。

坷瑞卡墨瑞坷摇摇头:“没有。但是……”

一直面对无火壁炉、背对众人站立的召唤师傅转身:“女巫互赐的真名在此与我们无关。守门师傅,如果你对这名女子有兴趣,你应该在这些墙外,在你发誓守护的门外进行。她在此永无立足之地。她只能在我们之间带来混乱、纷争,与更深层的弱点。我言尽于此,也不愿在她面前多说。面对刻意的错误,沉默是唯一答案。”

“沉默是不够的,大人。”之前未发话的一人说道。在伊芮安眼中,他长得十分奇特,浅红色皮肤、浅色长发,冰色细眼。他的言谈也十分奇特、僵硬,似乎有点扭曲。“沉默是万物的答案,也是空泛的答案。”

召唤师傅抬起高贵黝黑的脸庞,眼光越过房间看着那苍白男子,但未开口。他不带只字片语,再度转身,离开房间。他缓缓经过伊芮安时,她向后瑟缩。仿佛一座敞开坟墓,冬天的坟墓,又冷、又湿、又暗。她的气息卡在咽喉。她轻轻喘息吸取空气。她恢复时,看到变换师傅与苍白男子正专注看她。

声如洪钟的男子也望向她,以平实善良的严格口吻对她说:“就我所见,带你来的男子心有恶念,但你没有。然而,伊芮安,你身在此处,会危害我们及你自己。物无适所必招毁。乐音无论唱得多美妙,都会摧毁它不所属的乐曲。女子教导女子。女巫向别的女巫或术士习艺,而不向巫师学习。我们此处教导的语言不适于女子之口。这位少年反抗这些律条,称之为不公、武断,然而这是真律条,不是基于想望,而是基于现实。公及不公、愚人及智者,都必须遵从,否则必浪费生命,不得善终。”

变换师傅与一旁站立的锐脸细瘦老人点头同意。手师傅说道:“伊芮安,我很抱歉。象牙以前是我的学生。若我教导不周,那驱离他更是错误。我以为他无足轻重,毫无害处,但他对你撒谎,欺瞒你。你切莫感到羞愧。错在他、在我。”

“我不羞愧。”伊芮安说道。她看着所有人,觉得应该感谢他们以礼相待,但她说不出话来。她僵硬地对众人点头,转身,大步踏出房间。

她来到一处叉口,不知该往何处,守门师傅赶上了她。“这边。”他说道,不觉走在她身旁,一会儿后,“这边。”不消须臾,便来到一扇门前。这扇门并非以兽角及象牙雕成,而是未雕刻的橡木,乌黑巨硕,上有年久磨损的铁闩。“这是园门,”守门师傅说,卸下门闩,“过去人称弥卓之门。我守护两道门。”他开门。明亮天光照眩伊芮安双眼,她一会儿才看清,发现一条小径自门边延伸,直穿花园以及更远处田野。田野彼方是高耸树木,柔克圆丘在右方隆起。站在门外小径上,仿佛正等待两人的,是那名细眼淡发男子。

“形意师傅。”守门师傅说,毫无惊讶之色。

“你送这位小姐去?”形意师傅以奇特语言说道。

“无名之处。”守门师傅说,“我放她出去,一如放她进来,全凭她心意。”

“你愿意跟我来吗?”形意师傅对伊芮安说。

她看看他,再看看守门师傅,未说一字。

“我不住在这馆里,不住在任何馆里。”形意师傅说道,“我住在那里。大林……啊……”他说,突然转身。高大的白发男子,名字师傅坷瑞卡墨瑞坷,正站在小径上。形意师傅说了“啊”,他才站在该处。伊芮安迷惘茫然,轮流望向两人。

“这只是我的传像、派差。”老人对她说道,“我也不住在这里,在好几哩外。”他指北方,“你在此与形意师傅完成修习后,可以到我那里。我想多了解你的真名。”他对另两名法师点头,瞬时不见。一只大黄蜂在他方才所在处隆隆嗡鸣。

伊芮安垂首看着地面。良久,她清清喉咙,仍未抬头,说道:“我在此会为害,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守门师傅说道。

“林中无害。”形意师傅说:“来吧。有旧屋子,茅屋。又旧、又脏。你不介意吧,嗯?住一会儿。你就知道。”语毕,他往穿过萝卜及矮菜豆的小径走去。她看看守门师傅,他微微一笑。她跟随浅发男子而去。

两人走了约半哩路。圆顶的圆丘在他们右方,在西方阳光下隆起。身后,学院在较低的山丘上铺陈,望之灰暗,屋瓦片片。树荫在面前戛云而立。她认出橡木、柳树、栗树与梣树,还有高大的冬青树。林荫间沉密、日光交错的暗处,流出一条小溪,两旁碧草如茵,还有许多土褐色的践踏遗迹,是牛羊前来饮水跨越后留下的。两人走过牧地,五、六十只绵羊在鲜绿短草坪上大快朵颐。穿过篱笆后,两人站在小溪边。“那屋子。”法师说,指向一片长满苔藓的低矮屋顶,半隐于树丛的午后斜影。“今晚留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