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棺材树林(第2/4页)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免费就不美丽。”
她靠过去,抚摸他的脸庞,在他的嘴唇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亲爱的,你刚用这双手按摩脚丫子啊。”
“噢!”
***
回程路上,他们试着找比较近的路,不想让双脚过度摩擦;但是他们搞错方向迷了路。他们来的时候涉水而过的一条小溪被灌木丛遮住,找不到这个路标,他们开始摸索方向;绕过几堆岩石,他们抵达一处空地,眼前矗立一排巨大的山毛榉。他们想,这应该是系统性的造林,所以应该不会离村庄太远。他们走在两旁都是树木的小径,仿佛这是一条奇妙的天然隧道;他们发现每棵树的树皮上都刻有一个名字和姓氏,好似给每棵树命名用以辨识。很快地,他们在某棵树底下遇到一个弯着腰的人。当那人站起来,他们认出是埃斯特万。他一手拿着园丁的铁锹和一袋像是肥料的东西。
“哈啰!”戴维打招呼。
“你们好,”埃斯特万说,“在散步吗?”
“不是,”西尔维娅插话,“我们一个半小时前在散步。现在我们想回到村庄。可是我想我们迷路了。来的时候我们沿着一条小溪走,可是现在找不到在哪边。”
“那条小溪消失在树林里。如果对森林不熟,很容易迷路。”
埃斯特万瞄了一眼西尔维娅手中带花的树枝。
“老兄,马缨丹!”
他们俩看向那植物,想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这个。西尔维娅举起花。
“对,是戴维送我的。”
“希望你们没吃掉果实。”
“黑色的果实吗?没有。怎么了?”戴维问。
“那个有毒。虽然不是像黄杨一样致命,但是会引起恐怖的呕吐和腹泻。”
西尔维娅把树枝拿远一点,展现出了一路都没有的谨慎。
“没,幸好没碰。”西尔维娅说。
“只是拿来欣赏。”戴维补充。
“噢,那么没问题。我会发出警告,是因为你们不是当地人,怕发生不幸。”
“谢谢警告。”戴维感谢他。
“对了,你在酒馆说的故事很精彩。”
“你们来了吗?我没看见你们。”
“对,我们在最后头。人多得不得了。看来你有很多听众。”
“没错,大家爱听,我爱讲。而且有免费啤酒可以喝。”
“大家都想喝免费啤酒,”西尔维娅笑着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园丁吗?”
“怎么会!当然不是,”埃斯特万也笑了出来,“我喜欢照顾这里的树。每一个人都要照顾自己的树。”
“对,我们发现每棵树都有个名字。非常有趣。”
“可以在一棵树放我的名字吧?当然,要是还没有名字的一棵。”
埃斯特万没马上吭声,而是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最后他说:“如果没有名字,就不是任何人的树。你想要的话,就做吧。”
戴维拿出他的万能小刀,在附近一棵树的树皮没有树结的部分,小心地刻下他的名字,他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接着刻了一个“和”,正打算刻上西尔维娅的名字,埃斯特万出声阻止:“抱歉,一棵树只能刻一个人的名字。”
他俩讶异地对望,仿佛他们做了什么没教养的事。
“对不起,”西尔维娅说,“那是这里的某种规定吗?”
“不是。你们选的是一棵小树,木头不够两个人用。”
“啊?木头不够两个人用?”
“当然!这里的树没有足够两个人用的木头。就算等四十年也一样。相信我。”
“木头是要做什么用?”戴维问。
“当然是要做棺材。”埃斯特万说,恍若这是再明显也不过的事。
“什么棺材?”
“父母会在小孩出生时,替他挑选一棵树,等到他过世以后,这棵树会砍下来当棺材。当他的棺材。”
“老天爷!真可怕!”西尔维娅嘟哝。
“你是说这里的每一棵树将来都会变成棺材?”
“没错。每一棵树都属于村庄的一个居民,过世以后,会把他的树做成棺材。山毛榉是木材行的珍品,做出来的成品非常棒。”
他们俩看向四周,刚才他们眼里美妙的乡村风景,在知道每棵树系着村庄每位居民的命运后,变成了悲凉的画面。
“这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几个世纪以来,人类和大自然就在森林共存,我们依赖它们,连过世以后也一样。”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让我在树干上刻名字呢?”
“因为这棵树还没有主人,如果没有主人,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写名字。戴维,你已经有一棵自己的树了。”
戴维看着刻下自己名字的树干,心想:“我已经有棺材了。”
“说真的,我以为你们知道。我看你们来这里,还以为你们是要来亲眼看看。”
“不是,”西尔维娅说,“我们吓了一大跳。”
“对,我看到了。好了,我得走了。如果你们想的话,我可以陪你们回村庄,这样你们就不会迷路了。”
“好啊。”戴维说。
“对了,今天会在我家举办烤肉派对,庆祝我太太的生日。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当然要!好多活动!”西尔维娅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很想去。”
“听着,”戴维打断她的话,“我们不想打扰,尤其是听说了你可怜的处境之后。”
“一点也不会打扰!大半个村庄的人都会来!”
“什么处境?”西尔维娅问,瞪着他们俩瞧,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戴维想解释,但在埃斯特万面前实在无法启齿。最后是当事人开口了。
“我的太太得了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卧病在床。但是她可以感觉四周围绕的人。我知道她会希望你们可以来。”
“如果你觉得这种情况适合庆祝生日……”
西尔维娅试着放缓语气。埃斯特万的表情暗下来几秒钟,常见的笑容变得僵硬。
“继续庆祝生日能让我们知道她还没死。另外一个庆祝的理由是她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庆生。”
他们夫妻僵住了半晌,不知该回答什么。
“如果是这样,而且照你说的不会有任何麻烦,”西尔维娅说,“我们很愿意过去,和你们一起庆祝生日。”
“我很开心能这样。希望你们白天没吃太多,晚上我们准备了一大堆食物。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他们三个由埃斯特万带路,踏上了返回布雷达戈斯的路程。埃斯特万拿着园艺铁锹和袋子,西尔维娅则拿着戴维送她的马缨丹。
***
他们在村庄小巷子里的一家小餐馆用午餐。里面的迷你厅堂只能容纳四张桌子和各自的椅子,尽头有道小门,服务生从里面端出阿兰谷的传统餐点。他们依照建议,开胃菜点了阿兰谷猪肝酱。根据解说,这道菜是由猪肝、猪下巴和肥猪肉制作,洒上大量的盐巴与胡椒,再经过三个小时隔水炖煮。接着,他们享用了西红柿酱卷心菜卷。西尔维娅称这是一场美食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