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章(第4/4页)

阿克西妮亚好像已经预感到灾祸临头,竭力去讨好新来的少奶奶,阿谀、驯顺,无限殷勤。卢克里姬拼命把饭食做得好上加好,在做凋味剂和浇汁方面大显身手。就连颓丧衰老的萨什卡老爹也受到了在亚果得诺耶发生的变化的影响。有一次,老将军在台阶那儿遇上了他,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恶狠狠地用手指头把他招呼到跟前。

“你这是怎么啦?狗崽子,啊?”老将军吓人地直翻眼睛骂道。“看你的裤子成什么样于,啊?”

“你说是什么样子?”萨什卡老爹斗气地回答说.但是自己也被主人莫名其妙的质问和颤抖的声音弄得有点儿发窘。

“家里有年轻的女人,可是你这个下流东西,你想把我气死吗?奥山羊,为什么不扣上裤子扣?你说啊?!”

萨什年老爹的脏手指头放到裤裆上,摸着一长排胡桃核似的扣于,就像在按哑了的手风琴琴键。他还想顶撞主人几句,但是老将军就像年轻时候那样,用力一跺脚,他那老式尖头靴子的靴底都跺得开绽了,地吐啦哇啦地大叫:“回马棚里去!开步走!我要叫卢克里哑用开水把你好好烫烫!把你身上的脏东西统统刮掉,你这匹蠢马!”

叶市盖尼过起休憩逸养的生活,经常带着枪在干涸的山洞中徘徊,只有一件事使他烦恼,就是跟阿克西妮亚的关系。但是有一天晚上,父亲把叶甫盖尼叫到自己房间里来;老将军不时担心地瞅瞅房门,回避跟儿子目光相遇,开日说:“我,你知道……请原谅我于预你的私事。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处理跟阿克西妮亚的关系!”

叶甫盖尼匆忙地点上烟,显得非常紧张。又像到家的那天一样,满脸通红,而且红得越来越厉害。

“我不知道……简直不知道……”他坦白地承认说。

老头子很有分量地说:“我知道。去,立刻就去和她谈谈。给她点儿钱,作为赔偿费,”这时他的胡子尖上露出了笑容,“请她离开这儿。咱们再另雇个人。”

叶甫盖尼立刻到下房去了。

阿克西妮亚正背朝着门,站在那里。脊背中间,一道明显的脊梁沟,肩胛骨在不断地蠕动。袖于挽到胳膊肘,黝黑、丰满的胳膊上的筋肉在弹动。叶甫盖尼瞅着她那批散着毛茸茸的大发卷的脖子,说:“阿克西妮亚,请你出来一下。”

她急忙掉过身来,竭力在自己容光焕发的脸上装出殷勤然而又冷漠的样子。但是叶甫盖尼看见她往下放袖于的时候,手指头直哆嗦。

“我就来。”她惶恐地朝女厨于瞥了一眼,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露着幸福祈求的笑容,向叶甫盖尼走去。

在台阶上他对她说:“咱们到花园里去吧。有事跟你谈。”

“走吧,”她兴高采烈地。驯顺地跟着走去,心想这是又要旧情重温了。

叶甫盖尼在路上低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她在黑暗里笑着,抓住他的一只手,但是他猛然把手挣出来,于是阿克西妮亚全都明白了。她停了下来。

“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您想谈什么?我不想再往前走了。”

“好吧。咱们在这儿谈也可以。不会有人听见咱们谈话……”叶甫盖尼急忙说起来,说得很乱。“你应该理解我。现在我不能再跟你像从前那样……我不能和你同居啦……你明白吗?现在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作为一个诚实的人,我不能做下流事……良心不允许我这样做……”他一面说着,一面为自己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感到非常可耻。

夜色刚从黑乎乎的东方降临。

西天上,还有一片被夕照燃烧着的紫红色的晚霞。因为怕“天气突变”,打谷场上在挑灯夜战,——机器高亢、热情地吼叫,雇工乱哄哄地说笑;不停地往贪婪无厌的打谷机里送麦捆的工人沙哑、得意地喊着:“拿来!拿来!拿——来——呀!”花园里异常寂静。可以闻到大麻、小麦和露水的气息。

阿克西妮亚默默无语。

“你有什么说的?为什么不做声呀,阿克西妮亚?”

“我没有什么话可说。”

“我可以给你些钱。你要离开这儿。我想你会同意的……常常看到你,我会很痛苦。”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做满月啦。可以等到满月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阿克西妮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斜着身子,畏畏缩缩地,像挨了打似的,嘲叶甫盖尼走过去,说:“哼,好吧,我走……难道你不能最后可怜我一次吗?恼人的冲动使我变得没羞没臊……我孤身一人,苦得很哪……不要责怪我,叶尼亚。”

她的声音响亮而又干涩。叶甫盖尼竭力想弄清楚,她究竟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开玩笑。

“你想怎样?”

叶甫盖尼愤愤地咳嗽了一声,突然觉得她又在畏畏缩缩地摸索他的手……过了五分钟,他从潮湿、芬芳的醋栗丛里面走出来,走到一根篱笆柱子跟前,抽着纸烟,用手绢擦了半天裤子,因为裤子膝盖全被嫩草染绿了。

他走到台阶上,回头看了看,在下房窗户的黄色光亮中看见了阿克西妮亚的匀称的身影,——她正把手伸在脑后梳理着头发,对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