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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老金家来亲戚,严招娣上楼借椅子,“呦,你家毛主席像是新的吧,以前那张呢?”宋梅用嗓子发黏,说不出话。小严抓住她,眯眼道:“阿姐,你晓得吧,要出大事体了。”她缺了角的指甲,掐进宋梅用的手背。鬓角一溜老人斑,使得面容脏兮兮的。宋梅用浑身紧绷起来,依旧不吱声。小严便走了,没有再追问那幅旧画像。

此刻,容颜崭新的毛主席像,仿佛洞穿了宋梅用的心思。宋梅用,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伟大领袖吗。居然同情反革命分子。宋梅用后退一步,斜挪一步。毛主席的目光始终铆住她。宋梅用羞怯了,捡起两用衫,开窗扔出去。衣服扑闪闪的,直坠而下。有那么一刻,她懊悔了。双面卡其布呀,起码花费五尺布票。她这一辈子,恐怕再无如此体面的衣服。

宋梅用探出身,见楼下一片残木废铁。几件完整的物什——樟木箱、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被人拖到秋千架后面,单独放置。宋梅用那件两用衫落下地来,搭住了一口藤箧。一个臂绑红章的女人奔过来拾捡,抻开衣服,正反地看,又抬头仰望。宋梅用慌忙缩回屋里,跌坐在床沿上。

这个午后,时间被拧松了。太阳涨得红彤彤的,赖在屋檐边不走。墙上的毛主席,在光影变化中显得神情莫测。他唇底的黑痣,元宝形状的头发,印刷得过深的面色,都使宋梅用透不过气。她垂下脸来,感觉自己是一名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