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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吗?”当时的朱丽亚抑制住心跳,再一次确认。

弗兰克的嘴角露出古怪的笑容,朱丽亚怎么也想不透这个笑容的含义。

在朱丽亚沉思的时候,忍突然开口问道:“那个小孩儿得了什么病?他现在怎样?刚才的证人就是他吧?”

“他得的是白血病。昨天突然发高烧感染,送到医院。现在情况很危急,医生说已经进入加速期。”

看着忍皱着眉毛的样子,朱丽亚接着解释说:“他得的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这个病一旦进入加速期,挽救的可能性就很小了,而且很容易突然出危险。我们之所以急着立刻在医院里做证人指认,也是这个原因。怎么样?你愿意见见他吗?他刚刚指认的人不是你,可以说,他已经排除了你的嫌疑,说起来对你也有益良多。”

忍摇摇头:“我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和他会面。我说了,我从没和他打过交道。”

朱丽亚凝视着忍的眼睛说:“李忍,这番话不是作为检察官说的。昨天晚上,我和我的搭档去见过弗兰克,他几乎就指认了你。老实说,我对你还是怀疑,我的搭档可能更倾向于你是凶手。”

“那你们为什么现在不逮捕我?”

“证人不肯在正式指认的时候指证你,我没有权力逮捕你。逮捕了你也没有用。”

忍带着嘲讽的表情说:“是吗?那个孩子昨晚会几乎对你指证我?什么叫几乎?如果指证了,你会没有权力逮捕我?我不是美国公民,但我不是傻子。”

“什么意思?”朱丽亚问道,“我们当然不能愚弄你,也不会愚弄任何人。在这个国家里,法律是公正的,每个人的权利都得到保护。在刑事调查审判里,嫌疑人和被告的权利和起诉方不平等,受到最大程度的保护。”

“你们国家的法律是公正的?这个世界上除了物理学定律,没有别的事情是公正的。法律是人制定的,制定法律的人想愚弄谁,当然就可以愚弄。立法者想让谁面临重重困难,人生得不到发展机会,也一样可以做到。美国自诩为法治国家,和人治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朱丽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父母也是移民,我能理解你的不平等之感。但我可以保证在这个案子里,我们的每一步调查都是公正的。”

忍笑了一下,说:“我没有针对你和鲁斯坦先生的调查,只不过告诉你,你不用经常提醒我这个国家的法律有多么公正。至于在这个案子里,你们的调查是不是公正,我心里有数。”

朱丽亚凝视着忍:“我知道你看过很多刑事诉讼法的材料。”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搞刑事调查的,为了取得公正,当然会把嫌疑人的所有生活习惯都搞清楚。”

看来飘飘和陈也已经和警察谈过话了。忍心想。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证据怀疑我,有人原本就比我更值得怀疑。”

朱丽亚突然想起一个念头,问道:“谁?你是说你的导师尹曼教授吗?你了解什么情况?”

问完以后,朱丽亚就有点后悔。在正式起诉之前,她是不能把嫌疑人的身份透露的,何况站在她面前的是无比精明的李忍。

但是忍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既然你们不打算逮捕我,我要回家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

朱丽亚不动声色地说:“弗兰克呢?你真的跟他没有关系吗?他说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忍苦笑了一下,说:“你们觉得有关就有关好了。至于礼物,我想不出来一个和我素不相识的人会有什么礼物要送给我。但请你帮我跟他说声谢谢,请他保重身体,争取能出院。”

外面下起了雨,寒风瑟瑟。忍裹了裹大衣,慢慢地向停车场走去。

没想到弗兰克最后竟然没有指认自己。忍过度紧张,发现自己手中全是汗。无论如何,肯定是不能和他在病房见面的,那里到处都是警察。如果他相信朱丽亚说的,会面不会受监视,那他就是傻子。重要的是,弗兰克没有指认自己。就算他再次改口,警方也不会再相信他了。所以有什么必要还去见他?一切都结束了。我也不欠这个人的。我原本可以杀了他的,但没有。

只是,弗兰克为什么没有指认自己呢?忍回忆起在雪地里弗兰克一本正经要自己杀了他的样子,几乎就像个精神病患者。

听朱丽亚刚才的口气,弗兰克恐怕是指认了尹曼。这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尹曼在自己之前去了乌玛家,而自己离开后,他又一次回来。虽然现在还没想清楚他跟被扔掉的相册、珠宝盒子,特别是原本插在乌玛胸口之后又回到刀具架上的刀有什么联系,但被弗兰克看到也正常。说不定,弗兰克也同样要求过尹曼杀了自己。

问题是,就算弗兰克看到自己和尹曼都进过乌玛家,为什么他不指认自己?反而指认了尹曼?就因为我和他来自同一个国家吗?还是因为我是和他一样倒霉的人,而尹曼是个光鲜虚伪的混蛋?算了,一个久病卧床的青春期少年的古怪想法,也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

弗兰克的高烧是自己传染的,忍几乎可以确定。但是如果他不在半夜出来堆雪人,就不会碰见自己,也就不会传染上高烧。何况他本来就有白血病,这不是自己的错。乌玛的死当然也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她要告诉他从来没有爱过他?为什么她要在约好见他之前和另一个男人做爱?

“我是人,不是机器。你们不能把所有突发事件的后果都要我承担。你们本来就是应该死去了,不能要我用自己未来几十年的生活来为你们做陪葬。我还要做研究,我还有十几年的黄金时光,这个社会需要我。”忍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飞快地把车开出停车场。

忍脑子里的念头反复变换着,有时痛责自己,觉得无地自容,有时却理直气壮。眼下,由于强烈的紧张和绝望情绪一下子放松下来,之前的痛苦和懊悔突然变成了洋洋得意。

不管怎样,他已经等不及搬去西雅图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就在忍一路思绪如潮之时,十六岁的弗兰克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手里握着一串漂亮的贝壳项链。三粒雪白精致的贝壳在他苍白的手指下轻轻晃动,银色的链子发出动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