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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瑟堡半岛的弗尔芒维尔,第十五海岸炮兵连中心据点的值勤中士卡尔・哈甘正无所事事地倚在混凝矮护墙上,在午后柔白的阳光里愉快地吞云吐雾。这时候,他看到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汽车开上了小道。孤零零的一辆车,并没有护送车队,所以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这时候,他注意到了引擎盖上扬着的小旗。太远了,看不清楚旗面,但对一个老兵来说,这些就已足够。他一闪身进入作战指挥室,莱曼上尉正敞着扣子,趴在桌前读书。

“有人来了,长官。看样子像是高层,怕是来突击检查的。”

“没错,拉警报,集合整队,以防万一。”

莱曼系上扣子,扣紧皮带,正了正军帽,感觉调整得不偏不倚了才走出指挥室登上地堡,梅赛德斯正巧刚在下面停稳。司机钻了出来。第一个步出车门的是一名陆军少校,裤缝上缝着彰显军官身份的红条纹。第二个出来的,是陆军元帅埃尔温・隆美尔。他身着皮革军大衣,白色围巾随意地系在颈口,防风护目镜拉到帽舌上面。

莱曼惊讶得无以复加,不由地牢牢抓住护墙。这时候,他听见哈甘中士的声音,看见全连战士都涌进了下方的庭院。莱曼匆忙走下台阶时,施尔和普朗克两名中尉已各就各位。

莱曼走到队伍前方。他还记得曾听说过,隆美尔元帅不喜欢纳粹举手礼,更偏爱陆军军礼。“元帅阁下。您的到来让我们感到万分荣幸。”

隆美尔用元帅权杖顶了顶帽舌,问道:“你的名字是……?”

“莱曼,元帅阁下。”

“霍夫尔少校,我的副官。”

霍夫尔说:“元帅阁下要视察一切,包括附属据点。请带路。”

“首先,少校,我要看看士兵们,”隆美尔对他说,“军队的实力取决于最弱的那一环,永远别忘了这点。”

“当然,元帅阁下。”霍夫尔说。

隆美尔走进队列,不时驻足点中几个士兵问话。最后他转过身子,说道:“军容整齐,我很满意。现在走吧。”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跟着莱曼逐一视察据点:无线电室、士兵营房、弹药库,甚至还有厕所,哪儿都没落下。

“非常好,莱曼,”他对这位年轻的炮兵军官说,“你的表现绝对是一流的。我会亲自在你的作战报告上签字证明你的成绩。”

莱曼受宠若惊,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元帅阁下,我该说什么好呢?”

他命令仪仗队立正。隆美尔又用权杖顶了顶帽舌表示道别,然后钻进梅赛德斯里。霍夫尔从另一边上了车。车子启动后,少校检查了一下前后座之间的玻璃隔断,确认声音传不出去。

“很好,抽根烟吧,你真是个行家,伯尔格。”

“真的吗,少校?”海因尼・鲍姆说,“我算拿到这份差事了?”

“我想,还得再试试。这次要更大胆一些,不妨去参加一次军官食堂的晚宴。没错,这主意真挺好。顺利的话,你就可以准备去泽西啦。”

“你说了算。”鲍姆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

“那我们回去吧,跟元帅汇报一下。”康拉德・霍夫尔说。

萨拉和哈里・玛尔提诺走进伯克利馆的图书馆时,杰克・卡特尔正坐在桌边,面前摊着地图。

“啊,你们来啦,”他说,“门罗准将去伦敦,给艾森豪威尔将军汇报情况了,但他今晚就能回来。我们俩今晚想去霍恩里机场为你送行,可以吗?”

“我没问题,”玛尔提诺转头看向萨拉,“你呢?”

“我也没有。”

“你的衣服已经被彻底检查过两遍,保证是地道的法国货。”卡特尔说,“这里是你的证件:一张带照片的法国身份证。还有一张德国的,贴着不同的照片。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当时拍照的时候要你换衣服了吧。还有这些,都是配给卡,啊,还有一张烟草配给卡呢。”

“就算你不抽烟,也会有一张。”玛尔提诺解释道。

“这些文件百分百,”卡特尔说道,“百分百货真价实,纸张、水印、墨迹——尽善尽美。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是军事谍报局最老道的探子,还是最高明的盖世太保,都看不出这是假的。”他又递给她一张纸,“这是你的详细信息。安妮-玛丽・拉图,年龄用你的真实年龄。当然,出生地在布列塔尼,好解释你的口音嘛。具体地址是海岸边的潘波勒。我想你对那里肯定很熟悉吧?”

“是的,我外婆就住在那儿。我在那儿陪她过了好几个假期呢。”

“一般来说,你得过很久才能熟悉你的新身份,但这次情况紧急,没那么多时间。不过你有哈里陪着呢,你俩只有三天时间,最多四天。”

“好的。”

“还有一件事,你和沃格尔旗队长的关系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不漏破绽。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同睡一间房吗?”她回头瞧着玛尔提诺,漾出顽皮笑容,“那也太勉强您了吧,上校?”

这次,玛尔提诺算是彻底被噎住了。他皱起眉头:“你这小混蛋!”

此刻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用手指尖温柔地触碰他的脸颊:“啊,哈里・玛尔提诺,你生气的时候真可爱。”然后,她转身看向卡特尔,“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问题,上尉。”

卡特尔早已窘得不行,闻言慌忙道:“好,你俩读读这一道命令吧,萨拉。”

这是典型的特别行动机构的命令格式,冷酷、直白、精准,没有一句废话。上面列出了他们要完成的任务内容、步骤,以及克雷森在格兰佛的通讯频道。所有东西都写上去了,甚至还写着行动代号“泽西人”。文件末尾写着:“阅后即焚,阅后即焚”。

“看完了吗?”玛尔提诺问她。

她点点头。于是他划了根火柴,点着纸,然后丢进烟灰缸里。“这就行了,”他说,“我去打包。两位,待会儿见。”

负责行头的人已经在他房间的床上摆了一套浅灰色花呢三件套西装,一双鞋子、几件白衬衣、两条黑色领带,还有一件黑色软皮大衣,是党卫军军官常见的款式。

灰绿色党卫军制服挂在门后。他细细检查了一遍。左袖上有党卫军最高统帅部的袖标,是党卫军全国领袖希姆莱的直属徽标;袖章之上,不到手肘的地方,钉着一块保安局的标识。制服和帽子上的墨绿军种色条纹,表示军服的主人隶属于党卫军保安局。领章上的橡树叶用银线编就,表示军衔。上衣左胸处还别着一枚一级铁十字勋章。制服上其他的装饰仅有一枚血色勋章,只有二十年代参与啤酒馆政变并因此服过刑的人,才会被特别授予这枚勋章,意味着他们都是元首的老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