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3页)

‘那天夜里也许不是三个人。一个大人两个半大的人更接近事实。’于是舅舅说:

‘我说过可以骄傲。甚至吹牛都可以。只是不要停止。’——来到[224]桌子前面,把帽子放在桌子上从上衣里面的口袋摸出一个皮革的带揿钮的钱包磨得亮亮的像银子似的大小跟哈伯瑟姆小姐的手提包差不多,他说:

‘我相信你有一个小小的账单要给我。’

‘为什么?’舅舅说。

‘为了代我打官司,’路喀斯说,‘说个数吧,只要合情合理。我要付给你。’

‘不是我,’舅舅说,‘我什么都没做。’

‘我找的是你,’路喀斯说,‘我委托你的。我欠你多少钱?’

‘你没有欠,’舅舅说,‘因为我不相信你。那个孩子才是你今天还能到处走动的原因。’

现在路喀斯看着他,一手拿着钱包另一只手正要去解揿钮——那同一张脸不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而是拒绝接受任何事情;现在他打开钱包。‘好吧。我就付给他。’

‘那我就要把你们两人都抓起来,’舅舅说,‘因为你腐蚀未成年人而他因为没有执照就做律师的工作。’

路喀斯回头看他的舅舅;他看着他们两人四目对视。接着路喀斯又眨巴两下眼睛。‘好吧,’他说,‘我就付那些费用。随便什么费用,说个合情合理的数目。让我们把这事了结了。’

‘费用?’舅舅说,‘对,我有笔费用上星期二我坐在这里想把你最后告诉我的话写下来写得让汉普敦先生觉得有道理可以把你从监狱里放出来可我越想写好那些事情却越糟糕而写得越糟糕我就变得更糟糕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的钢笔笔尖朝下像支箭似的插在了地板上。当然纸张是县里的可钢笔是我自己的而换个新笔尖花了我两块钱。你欠我两块钱。’

‘两块钱?’路喀斯说。他又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他又眨巴了两下眼睛。‘就是两块钱?’现在他只眨一下眼睛,然后他在呼吸上做了点事:不是叹了口气,只是把气吐了出来,把大拇指和食指放进了钱包:‘这在我看来并不多可我是个种地的而你是个律师,至于你是不是懂你那一行我想这不是我的红色大车[225]就像那电唱机里说的用不着我来教你别的办法:’于是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那纸币被揉成比一个干瘪的橄榄大不了多少的纸团把它展开到可以读的地步然后把它继续打开放在书桌上接着从钱包里掏出半块钱放在书桌上然后从钱包往书桌上一个个地数了四个一角和两个五分的硬币接着用食指又数了一遍,把它们一个个地移动大约半英寸,胡子下面的嘴唇努动着,另一只手里的钱包仍然打开着,然后他拿起两个一角的和一个五分的硬币把它们放到拿着打开的钱包的手里又从钱包里拿出一个两角五分的硬币放到桌子上飞快地看了一眼所有的硬币就把两个一角的和一个五分的硬币放回到书桌上拿起那五角的硬币把它放回钱包里。

‘这才七角五分钱[226]。’舅舅说。

‘甭管那个。’路喀斯说着拿起那两角五分的硬币放进钱包把揿钮又按上他看着路喀斯意识到那钱包至少有两个不同的夹层也许还更多一些,第二个差不多有小胳臂那么深在路喀斯的手指头下面打开了路喀斯站着往里看跟你往井里看倒影的情景一模一样后来从夹层里面拿出一个打着结的脏兮兮的布做的放烟叶的口袋看上去鼓鼓囊囊挺结实的扔在桌面上发出哐啷一声闷响。

‘这就成了,’他说,‘五毛钱的分币。我本来打算去银行换的不过你可以省了我走一趟。你要数数吗?’

‘是的,’舅舅说,‘但你是付钱的人。该由你来数。’

‘一共五十个。’路喀斯说。

‘这是买卖。’舅舅说。于是路喀斯解开口袋上的结把分币都倒在书桌上一个个地数起来把它们逐一推到前面那一小堆五分和一角的硬币里,出声地数了一遍,然后把钱包关上放回上衣里面的口袋里用另一只手把那一整堆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推过来一直到那桌上的吸墨纸把它们挡住为止于是从上衣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手绢擦擦手又把手绢放回口袋然后又一次站直身体倔强而平静现在并不看着他们这时候那固定的收音机的吼声那汽车喇叭的呜呜声还有那全县星期六的一切其他轰鸣声都随着那明亮的下午响了起来。

‘还要什么?’舅舅说,‘你现在还等什么?’

‘我的收据。’路喀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