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第4/5页)

“或者第三,毒药根本是取自外面。”萨姆从福斯塔夫手上接过一杯溢满泡沫的啤酒,一饮而尽,“太好了,”他打着嗝说,“我是说啤酒。这些,我们都竭尽所能调查了。关于钥匙——接下来的步骤——广泛追查所有钥匙匠和五金行……还没有任何发现。至于外在的来源,我们还在查询,到今天为止也没有成果。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雷恩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客人越来越少,美人鱼酒馆里几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你有没有想到,”一段沉默之后他说,“蛋奶酒可能在阿巴克尔太太送进餐厅之前就被下了毒?”

“圣母玛利亚,雷恩先生,”巡官低吼道,“您以为我是什么?我当然想到了。我们查过厨房,可是里面没有一点番木鳖碱或毒药的痕迹,虽然阿巴克尔太太确实会把蛋奶酒留在厨房的桌子上几分钟,先到储藏间去拿点儿东西。女佣弗吉尼亚也曾经到客厅去了一会儿,去掸灰尘。所以也有可能有人趁阿巴克尔太太没看见的时候,溜进厨房在饮料里下毒。”

“我开始同情你的困境了,”雷恩露出一个悲悯的微笑,“而且开始与你有同感,巡官。那个星期日下午,没有其他人在哈特公馆吗?”

“根据我的调查,没有了,但是前门没锁,任何人都有可能不被察觉地溜进来再溜出去。每天下午两点半在餐厅喝蛋奶酒的事,所有认识哈特家的人都知道。”

“我知道那一家人里,还有一个人事发时不在家——康拉德·哈特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埃德加·佩里,你有没有调查他?”

“当然。佩里星期日休假,他说上星期日早上他去中央公园散步很久——整天都自己一个人,一直到下午很晚才回到房子里,那时我已经在那里了。”

“他对有人企图下毒这个消息反应如何?”

“好像很惊讶,而且在明白了全局以后似乎颇为担忧,我想。他无法提供任何解释。”

“我们好像——”哲瑞·雷恩先生线条明晰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双眉紧皱,“陷入更深的迷雾里了。还有动机呢?整件事的谜底可能就在这里。”

萨姆巡官像大力士被捆住了,有力难施一般,毫无顾忌地怒吼起来。“那帮该死的家伙每一个都可能有动机。哈特一家全是神经病——真的就像疯子一样,全家都是。也许除了女诗人芭芭拉,甚至她也有不正常的地方,只是她的不正常是诗人式的。您知道,哈特太太的整个生活都围绕着她这个又聋又哑又瞎的女儿,像只母老虎一样把她看得紧紧的,和她睡在同一间房间,简直到了喂她吃饭、替她穿衣的地步——奉献一切以免路易莎麻烦别人,这大概是这只老恶猫唯一具有人性的地方。”

“而其余的子女当然不免嫉妒,”雷恩亮晶晶的眸子一闪,低声说,“确实如此。感情冲动,性格狂野,加上缺乏道德管束的暴力倾向,不错,我们开始看出其中的可能性了。”

“我早在一星期前就看出来了。”巡官嗤之以鼻,“老太太的全副精力都放在路易莎身上,其他的孩子当然嫉妒得要命。这无关甜蜜、温馨,和‘我爱你,亲爱的妈妈’之类的情感。”巡官一脸讥讽地嘲笑道,“我怀疑那里没有爱,那只是傲气和争强好胜的表现。而且,就路易莎这方面来看——要记得,她不是他们的亲姐妹,雷恩先生,他们同母异父。”

“那的确有很大的差别。”雷恩表示同意。

“差别可大着呢。譬如说,最年轻的吉尔,就不愿意与路易莎有任何瓜葛,她声称路易莎的存在给家里蒙上一层阴影,她的朋友都不喜欢来访,因为路易莎那种样子使每个人都很不自在。那种样子!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可是对吉尔来说完全说不通,她不理解。她如果是我的女儿——”萨姆的手啪的一声往大腿上一拍,“康拉德也是一样——一天到晚吵着要他妈妈把路易莎送去什么疗养院,免得在家里碍手碍脚,说她使他们没办法过正常生活。正常!”巡官冷笑道,“那家伙所谓的正常生活,就是桌子底下摆一箱烈酒,两边的膝盖上各坐着一个荡妇。”

“还有芭芭拉·哈特呢?”

“这又得另当别论了。”萨姆巡官似乎对女诗人情有独钟,他喝了一口啤酒,舔了舔下巴,在雷恩狐疑的目光的注视下,用颇具温情的声调回答,“我的意思是——她是个好女人,雷恩先生,通达事理。我不是说她有多爱那个聋子,只是从我各方面的观察所得,芭芭拉同情她,试图帮助她生活得有趣味一点儿——这是我们所认为的一个心地真正善良的女人该有的行为。”

“哈特小姐显然又俘虏了一颗心。”雷恩说着,站了起来,“来吧,巡官,去透透气。”

萨姆挣扎着起身,松一松腰带,然后领先主人走进古雅而窄小的街道。他们漫步回到花园。雷恩陷入沉思,两眼迷离,双唇紧闭,萨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亦步亦趋。

“康拉德和他妻子不太合得来,据我所知。”雷恩终于开口了,坐到一张粗糙的长凳上,“坐吧,巡官。”

萨姆坐下,像个倦于思考的人,四肢乏力。“他们是合不来,猫狗不相干地各过各的生活。马莎告诉我,一旦有办法,她就要带两个孩子离开‘这所可怕的房子’——她确实情绪非常激动——我从路易莎的护士史密斯小姐那里,得到有关马莎的一些颇有意思的情报。几个星期前,马莎和老太太有过一次摩擦,好像是哈特太太打那两个孩子,马莎气愤至极,咒她的婆婆是‘恶毒的老巫婆’,骂她多管闲事,说但愿老太太死掉——你知道女人激动起来的那一套。总而言之,两人几乎是剑拔弩张,史密斯小姐把孩子们拉出房间——两个小孩吓呆了。马莎平时懦弱得像头绵羊,但您知道,把她惹恼了,那可凶得很。我有点儿替她难过,她住在一个‘精神病院’里。要是我,我跟您说,我才不让我的孩子在那种环境长大。”

“而且哈特太太是个富婆,”雷恩仿佛没有留心听萨姆的故事,兀自思忖道,“可能背后有金钱的动机……”他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他们默不作声地坐着。花园里冰凉如水,小村庄里传来一阵笑声。巡官把两臂环抱在胸前,盯着雷恩的脸,显然对他眼前所见的不甚满意。他低吼道:“怎样,您的评判是什么,雷恩先生?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哲瑞·雷恩先生叹了口气,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摇摇头。“很遗憾我不是超人,巡官。”

“您是说您——”

“我的意思是,我看不出一点儿眉目来。是谁在蛋奶酒里下毒?甚至找不出一个讲得通的道理。证据啊,证据——仍不足以构成一个清晰的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