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第2/7页)

雷恩抓住路易莎的手指叫她暂停。“史密斯小姐,你进卧室的时候,哈特太太是不是还在抹爽身粉?”

史密斯小姐说:“没有,先生,我猜她刚抹完,因为她正在穿睡衣,而且正如我之前说的,桌上爽身粉的盖子松松地盖着,我还看见她身上有粉末的痕迹。”

雷恩问:“你有没有注意,是否有爽身粉洒在两张床中间的地毯上?”

史密斯小姐说:“地毯是干净的。”

路易莎继续叙述。史密斯小姐离开后才几分钟——虽然路易莎不知道准确的时间——哈特太太就如往常一样对她女儿道晚安,然后上床。路易莎确定她母亲是在床上,因为过了一会儿,她不知怎么心血来潮,爬下自己的床又去吻了她母亲一下。老太太高兴地拍拍她的脸颊以示安心,然后路易莎返回自己的床,这才入睡。

萨姆巡官插嘴道:“昨晚你母亲有没有表示她在担忧什么?”

没有。她似乎温柔、安详,就像她平常待我一样。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萨姆拼出这个问题。

路易莎哆嗦了一下,手开始发抖。梅里亚姆医生焦虑地看着她。“或许你们最好暂停,巡官,她有点儿激动。”

特里维特船长拍拍她的头,她迅速伸手上去抓住他的手,并且捏得紧紧的。老人脸红起来,不一会儿就把手抽回去了。然而路易莎心里似乎舒坦了些,抿着唇以极快的节奏又开始比画,这显示了她承受的压力以及执意继续叙说的决心。

她时醒时睡。夜晚和白天对她而言都是一样,她向来不会睡得很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突然间——当然,至少数小时以后——她惊醒了。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她所有的感官都警觉起来。她不知道是什么使她醒过来的,但是她确知事有蹊跷,清楚地感觉到房间里有个陌生的东西,非常靠近她的床铺。

“你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儿?”布鲁诺检察官请求道。

她的手指挥舞着。

我不知道。我无法解释。

梅里亚姆医生抱着双臂,叹了口气。“也许我应该说明一下,路易莎向来具有一种超灵能力,这是基于感官残障的自然发展。她的直觉,也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向来比常人敏锐。我相信,这是她完全丧失视力和听力所造成的一种结果。”

“我想我们可以理解。”哲瑞·雷恩先生轻声说。

梅里亚姆医生点点头。“有可能只是一个震动,或身体移动所散发的气味,或只是感觉有脚步迫近,都会触动这个不幸女子的第六感。”

又聋又哑又瞎的女人急急地继续叙述——她醒过来了。无论床边是谁,她感觉反正是不应该在那里的人。然后她再度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令她不安——她有一种冲动想发出声音,想嘶喊。

她张开美丽的嘴巴,发出一声像猫叫的哽咽,完全不像任何一种正常的人声,使在场所有人都脊背发冷。此情此景委实恐怖——眼看着一个安静朴实、略微发胖的小妇人,发出一种动物受惊的哭号。

她合上嘴巴,像没发生任何事似的继续描述。

当然,她接着说,她什么也听不见。自十八岁开始,她就活在一个完全无声的世界。但是知道事有不对的直觉仍然挥之不去。然后,她的嗅觉像受到了无形的触动似的,她又闻到了爽身粉的气味。这太奇怪、太出乎意料、太莫名其妙了,她比之前更加紧张。爽身粉!可能是母亲吗?然而——不,她知道不是母亲;她不安的直觉告诉她,是别人——某个危险的人。

在那混乱的一刻,她决定爬下床,尽可能远离险境,心中燃起逃亡的冲动。

雷恩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她停下来。他走到床边,路易莎的床边,用一只手按了按床,弹簧嘎嘎作响。他点点头。“噪音。”他说,“无疑,偷袭者听到坎皮恩小姐下了床。”

他按按她的手臂,她继续叙述。

她从面向母亲床铺的那一边下床,赤脚走在地毯上,沿着她的床往床尾摸索。到了靠近床尾的地方,她挺直腰身,伸出手臂。

突然,她从摇椅上站起来,脸部抽搐,然后步履笃定地绕到自己的床边。显然她认为自己叙事的能力不够充分,实地演示会使她的故事更加清楚。她以出奇庄重的态度——像小孩子专心玩游戏一般——和衣躺倒在床上,开始重演那出黑暗中的哑剧。她无声无息地坐起来,脸上带着极端专注的神情,头好像在聆听什么似的倾向一边。然后她两腿一抬转向地板,弹簧床嘎嘎作响。她滑下床,弯身沿着床沿走,一只手摸索着床铺。几乎就在床尾的地方,她直起腰来,转身——此时她背对着自己的床,面向着她母亲的床——伸出右手。

他们在一片死寂中观看。她又重新经历了一次那个恐怖的时刻。从她专注的态度,他们隐约感受到一种紧张和恐惧。雷恩几乎屏住呼吸,眼睛眯成一条线。眼前的景象极端奇特,所有的目光都紧盯着路易莎。

她的右手以盲人惯有的动作直直地伸出去,像钢筋似的坚挺不屈,和地板正好平行。雷恩锐利的目光落在她挺直的指尖垂直对着的地毯上的一点。

路易莎叹了口气,神情缓和了些,沉重地放下手臂,然后又开始用手述说。史密斯小姐几乎喘不过气来地转译。

路易莎伸出右手一会儿后,有个东西掠过她的指尖。掠过去的东西——她感觉是一个鼻子,然后是脸——事实上,应该说是脸颊。那张脸划过她僵硬的指尖。

“鼻子和脸颊!”巡官惊呼,“上帝,真走运!等等——让我和她谈谈——”

雷恩说:“且慢,巡官,没有必要太兴奋。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请坎皮恩小姐重复刚才示范的动作。”

他用点字板将自己的意思告诉她。她疲惫地把一只手按在额头上,但是仍然点点头,走向床边。他们比前一次更加认真地观察。

结果十分惊人。无论什么动作,头或是身体的任何一个姿势,或者手臂的任何一次移动,她的第二次示范,完全是第一次的翻版!

“哦,太精彩了!”雷恩喃喃地说,“运气真好,各位先生,坎皮恩小姐和一般盲人一样,对肢体动作有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这有帮助——帮助太大了,太大了。”

他们都大惑不解——什么帮助太大?雷恩没有说明,但从他脸上分外振奋的表情来看,显然这些触发了他一个很大的灵感——显然有一件十分突出的事,使得连受过一辈子如何控制面部肌肉的剧场训练的他,也掩藏不住对这个神来发现的激动反应。

“我看不出——”布鲁诺检察官困惑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