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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若是真的,做给我看看?”铃江流露出兴趣盎然的眼神。

“那就给你看看吧。”佐久间把麻线从膝盖移到地板上,站起身来。

铃江看着佐久间走到房间角落里。他想象着大概是头朝上爬上去吧,然而错了。佐久间稍稍倾斜着身体,将双脚的脚底紧抵着一侧的墙壁,双手的手掌紧贴着另一侧的墙壁,并且脚底和手掌交替着向上滑动,身体开始向上移动。

铃江和随行的看守长都默默地注视着佐久间的肢体动作。不一会儿,佐久间便倾斜着身体到达天花板,用力使劲将手脚撑住,用一只手伸向灯泡捻松又拧紧。接着他稳稳地沿着墙壁下来。

铃江深深地喘了口气,发出一声叹息。

佐久间站在地板上面红耳赤。他的眼睛里浮现出腼腆的笑意和得意的神情。

铃江再次意识到佐久间是个能力超群的人,心想难怪他以前能屡次越狱。他领悟到假如佐久间想要逃跑,要从号称具有现代化设施的府中刑务所越狱,也绝不是不可能的。

他心想必须十分警惕,同时又觉得佐久间流露的炯炯眼神里有着可乘之机。佐久间情绪平和,对着铃江露出笑脸。让他当众表演攀爬到天花板,也许作为所长是不符合身份的,却有着交流情感的效果,这是毫无疑问的。铃江想顺势再前进一步。

他问如何翻越高墙,佐久间回答说,沿着围墙斜着奔跑过去就能攀登上去。另外,抽出地板等处的铁钉,他说如果将手指用力按着铁钉的头部反复旋转,就能轻易拔出来。佐久间说起这些事时,他的脸上总是流露出羞涩和炫耀的表情。

铃江考虑下一步的做法。那就是让佐久间与家人联系,以此稳定他的情绪。佐久间已经与妻子离婚中断了联系。他是越狱惯犯,以前不允许他们会面,但现在这个时候,铃江想让佐久间与妻子重归于好,让他们交换书信,也同意他们会面。佐久间从秋田刑务所越狱后曾偷偷地去见了妻子,可见他对妻子的爱情应该是很坚贞的。

佐久间的妻子住在他的老家。铃江决定调查佐久间妻子的情况,便把教育部部长召来,指示他去见佐久间的妻子,了解她对佐久间的态度,转交书信,劝她方便的话来刑务所与佐久间会面。

教育部部长立即乘坐夜行列车赶往青森县佐久间的出生地。

几天后部长回来了,他的汇报令铃江颇感失望。部长见到了佐久间的妻子,转告了铃江的意向。

“他每次越狱,侦探(刑警)就闯到家里来进行严厉的讯问。还远远地包围着房子监视着,所以家人遭到村里人的白眼。尽给家里添乱,所以我不想再有什么牵连。请不要再来骚扰我们。”她生气地说道,因备受冷遇而无所适从。

铃江知道佐久间是个失去了故乡的人。由于他屡次越狱,包括他妻子在内的亲属们被村里人疏远,日子过得很颓丧。他们对佐久间的感情只有憎恶,也许根本就没有要接纳佐久间的打算。

铃江原来计划靠与家属的交流来稳定佐久间的感情,如今知道这个意图已经落空了。

然而铃江没有退缩。佐久间生性多疑,自己对他以诚相待,他也不会毫不设防地接受,相反会有鄙视的情绪,以为铃江不过是一种策略。可是收监两个月以来,佐久间的身上也确实发生了些微变化。铃江去他牢房向他打招呼,能感觉到他抬头望着铃江的眼神里,浮现着与开始时截然不同的柔顺的目光。

铃江拿定了主意,决心在普通犯人集中时也试着让佐久间参加。

对刑罚的执行表示理解的女性教育家守屋东,每年都在圣诞节带领老师、学生来刑务所,以学生们的合唱、舞蹈等文艺节目慰问犯人。这在犯人中获得好评,很多人都十分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铃江想让佐久间参加这个活动,也知道此事必须经过慎重的讨论。

问题的焦点有几个。

这个慰问活动不允许囚禁在单人牢房里的重刑犯参加,如果让佐久间参加,那么四百多名单人牢房里的服刑人员也必须全部参加。如果只允许佐久间一个人参加,其他囚禁在单人牢房里的犯人就会表示出强烈的抗议,估计会出现无法收拾的混乱局面。

让单人牢房里的犯人与关押在杂居牢房里的犯人一起参加,把佐久间放在犯人群里也是很危险的。活动在教诲堂里举行,因为场地关系只能放入一半犯人,活动分两次举行。也就是说,二千余名犯人齐聚一堂,但看守人员不足,如果发生事故就无法有效采取制止等措施。

佐久间是天才的越狱惯犯,在全国的刑务所犯人中已经广为人知,府中刑务所的犯人们也知道佐久间已经入监。佐久间走进教诲堂,如果突然做出鼓动越狱那样的举动,视他为英雄的犯人们齐声响应,担心会发展成史无前例的集体越狱事件,而且会波及在舞台上唱歌做游戏的学生以及老师们,有引发人身伤害事故的危险。尤其囚禁在单人牢房里的犯人们,全都是犯下滔天罪行的人,能预测到他们会做出超越常规的行动。

秋色远去,气温下降。

铃江在暗暗地权衡着这件事的利弊,直到11月下旬,才在管理人员会议上提出这件事。

狱卒们紧绷着脸听着铃江叙说。

等铃江解释完毕,教育部部长说“你的意思我很清楚……”便闭上了嘴。这是代表管理人员的心情说的,充满着即使能理解这件事的意义也担心真的会付诸实施的情绪。

房间里一片死寂。

铃江打破了沉寂。他说:“从佐久间的经历来看,监管越是严厉,他就越是抵触,越会增强越狱的执念图谋逃跑。对他来说,要从府中刑务所逃跑轻而易举,除了缓解他的那种执念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阻止他越狱。责任全都由我来负。这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但我想咬咬牙试一试。”

面对铃江毅然决然的态度,狱卒们都默默地点着头。

圣诞节来临,狱卒们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紧张了。

先由关押在杂居牢房里的犯人们走进教诲堂里坐下,然后单人牢房里的犯人们在看守的带领下走进教诲堂。佐久间生怕被擦得发滑的地板滑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犯人们都已经知道佐久间要来参加活动,一齐把目光朝向佐久间。

佐久间感觉到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便抬起头一边打量着教诲堂一边往前走,按看守的指示坐下。

铃江站在舞台上向来慰问的人们表示感谢,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学生们开始合唱,犯人们两眼放光地注视着舞台,也有很多人将目光望向佐久间。铃江装作没有注意的样子鼓着掌脸色放松下来,但内心里也有着会发生突发事故的预感。他悄悄地窥视着佐久间。佐久间面无表情地望着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