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好事多磨(第3/5页)

“是,先生。”

“之后呢?”

“可以说场面一片混乱,先生。”

“全民齐动手?”

“是,先生。首先采取行动的是扎福诺老夫人。”

我一声呻吟。

“可不是嘛,吉夫斯。扎飞常常跟我说,她对西伯里就像母老虎护着小虎崽。为了维护西伯里,就算对着宇宙万物,她也愿意踩一脚,杵一胳膊的。扎飞跟我说过,在他还没想方设法打发他们搬去孀居小舍、任他们住在公馆那会儿,扎福诺夫人总是霸占早餐最好的鸡蛋,留给小不点儿。我还清晰地记得,扎飞一说起来声音都在颤抖。你接着说。”

“目睹这一情况后,爵夫人先是尖叫一声,然后用力掌掴了德怀特小少爷。”

“然后呢,自然是……”

“先生猜得不错。斯托克先生护子心切,立刻举脚重重踢向西伯里小少爷。”

“踢中了吧,吉夫斯?快告诉我他踢中了。”

“的确,先生。西伯里小少爷当时正挣扎起身,其姿势仿佛正是为了迎接这一脚。接着,爵夫人和斯托克先生两人展开唇枪舌剑,各执一词,爵夫人又请罗德里克爵士助阵,对方似乎勉为其难——这是我的观察——指责斯托克先生不该出手伤人。两人措辞激烈,最终,斯托克先生十分激动地宣布,事已至此,要是罗德里克爵士以为他——斯托克先生——还打算购买扎福诺公馆,那么他——罗德里克爵士——就大错特错了。”

我把脸埋进双手里。

“之后……”

“是,说吧,吉夫斯。结局我差不多预料到了。”

“是,先生。我同意先生的看法,事情不可避免以不幸告终,颇有几分古希腊悲剧的意味。爵爷本来一直在小心地观察事态发展,听闻此话忍不住一声惊叫,并要求斯托克先生收回这句话。爵爷认为,既然斯托克先生已经答应买下扎福诺公馆,所谓君子一言,不该背信弃义。但斯托克先生却反驳道,他才不在乎自己答应过什么、没答应过什么,并断称自己一个子儿也不会出。很遗憾,爵爷听到这话,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我又忍不住呻吟两声。我很了解扎飞。他那牛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年在牛津,他是校赛艇队的领队,我亲耳听过他带队训练。

“他骂了斯托克一顿?”

“可谓慷慨激昂,先生。爵爷对其处事风格、商业诚信,甚至是仪表相貌,通通直言不讳。”

“这下对方哑口无言了吧?”

“局面确实万分尴尬,先生。”

“之后呢?”

“大家不欢而散。斯托克先生带着斯托克小姐和德怀特小少爷回了游艇。罗德里克爵士则去附近的旅馆寻找住处。扎福诺夫人领西伯里小少爷回了卧室,替他涂抹山金车酊。至于爵爷,我想是去‘西园’遛狗了。”

我一阵沉吟。

“这期间扎飞跟斯托克说了自己跟斯托克小姐订婚的事没有?”

“没有,先生。”

“嗯,我看这会儿他是没法开口了。”

“想来对方听到消息后并不会欢呼雀跃,先生。”

“他们俩以后想见面只好偷偷摸摸的。”

“只怕这也并非易事,先生。我早该告诉先生的,之前我偶然听到斯托克父女之间的对话。从内容推测,斯托克先生打算把斯托克小姐拘在游艇上寸步不离,直到游艇修好,驶离港口,一律不许她上岸。”

“可你不是说他不知道订婚的事儿吗?”

“斯托克先生之所以要将斯托克小姐拘禁在船上,并非是防止她私会爵爷,而是确保她没有任何机会见先生您。他看到先生拥吻斯托克小姐之后,更加确信,自先生离开纽约后,小姐对您痴情如故。”

“这些真的是你亲耳听到的?”

“是,先生。”

“你又怎么会听到呢?”

“当时我们之间隔了一丛灌木,我正在这边和爵爷说话,然后听见另一边传来说话声。我并非有意偷听斯托克先生的话,实在是不得已。”

我心头一紧。

“你说你在和扎飞说话?”

“是,先生。”

“那他不是也听到了?”

“是,先生。”

“关于我亲斯托克小姐的事儿?”

“是,先生。”

“他是不是很激动?”

“是,先生。”

“他说什么了?”

“似乎是说要将先生开膛破肚。”

我擦擦额头。

“吉夫斯,”我说,“这可得仔细琢磨一下。”

“是,先生。”

“快出谋划策,吉夫斯。”

“这,先生,我想为今之计,不妨设法让爵爷相信,先生之所以拥吻斯托克小姐,完全是出于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你觉着这能混过去?”

“料想可以,先生。毕竟,先生和斯托克小姐是老朋友了。先生听说她和自己的故交即将喜结连理,大大方方、客客气气地以拥吻作祝贺,这也在情理之中。”

我站起身。

“可能有戏,吉夫斯,至少值得试一试。我得走了,找个地方静静地冥思苦想一番,准备面对这场磨难。”

“茶很快备上,先生。”

“不,吉夫斯,这不是喝茶的时候。我得集中精神,得赶在他来找我前把故事编圆满。我敢说他用不了多久就得杀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爵爷应该在先生的茅舍候着。”

他料想得一点不差。我才刚跨过门槛,就看见扶手椅上什么东西蹿出来,正是扎飞不假,只见他沉着脸盯着我。

“啊,”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态度更是来者不善,叫人心里没底,“你总算回来了!”

我马上挤出一个心有戚戚的笑脸。

“对,我回来了。我都听说了,吉夫斯都告诉我了。真倒霉,倒霉呀。老兄啊,我何曾想到,当时我还出于兄妹之情吻了玻琳·斯托克,为了庆祝她跟你的订婚之喜,谁知道一转眼就生出这么多枝节。”

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兄妹之情?”

“纯粹是兄妹之情。”

“老斯托克可不那么想。”

“那,老斯托克什么思想咱们也不是不知道。”

“兄妹之情?嗯!”

我立刻表现出五尺男儿的悔意。

“我或许不应该……”

“算你走运,没让我看见。”

“……可你知道,听说自己从私校到伊顿再到牛津一路走来的同学,和自己一向视为亲妹妹的姑娘订婚了,那很容易情不自禁嘛。”

我这老同学内心明显在激烈挣扎。他眉头紧锁,在屋里踱来踱去,不小心给脚凳绊到,对绊子踹了两脚,然后渐渐冷静下来。看得出,理智夺回了宝座。

“哎,好吧,”他说,“不过以后少来这些博爱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