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页)

“舅舅,你不是有牧师推荐权吗?我和哈罗德想,你不如推荐他,这样我们就能马上结婚了。你瞧,他除了收入增加,还方便以后的发展。眼下哈罗德受雇于人,他是助理牧师,没有发挥的空间。但等他有了牧师的待遇,就等着他一鸣惊人吧。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就等着撸起袖子大展拳脚了。”

她自下而上抖擞自来,尽显女孩家的狂热。可惜老巴塞特身上却看不出女孩家的狂热。呃,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说没有。

“荒谬!”

“怎么了?”

“我做梦也不会——”

“为什么?”

“第一,你年纪还小——”

“乱说。我三个女同学去年就结婚了。和如今走上圣坛的那些蹒跚学步的小姑娘相比,我都算是长辈了。”

老巴塞特一拍书桌——我满意地看到,他刚巧砸在尖头朝上的工字针上;肉痛之下,他的语气更激动了。“这桩事根本是无稽之谈,门都没有,我一刻都不会考虑。”

“你看哈罗德不顺眼?”

“我看他没有一点——用你说的话——不顺眼。他尽职尽责,也很受教众爱戴——”

“他是个小羊羔。”

“毫无疑问。”

“他还进过国家橄榄球队。”

“看着也像。”

“而且他网球打得特别棒。”

“我没有异议。但是这些都不能构成他娶我外甥女的理由。除了薪俸,他还有什么收入?”

“大概每年五百镑。”

“咄!”

“这个,我瞧着也不差啊。依我看,五百镑也算蛮好了。再说,钱根本不重要。”

“相当重要。”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你得从实际考虑。”

“那好啦。要是你希望我为钱结婚,那我就为钱结婚。伯弟,请好吧。准备量裤子预备婚礼。”

她这话一出口,可谓街头巷尾一片哗然。老巴塞特那句“什么”和我这句“嘿,我说,见鬼”接踵而至,在半空中撞个满怀;我那撕心裂肺的呐喊似乎比他的还要强劲有力。我是真的心惊胆战。根据经验,我知道女士们从来说不准,我感到她说不定真会坚持履行这个可怕的诺言,只为了表姿态。我对表姿态再熟悉不过了,刚过去的这个夏天,布林克利庄园里比比皆是。

“伯弟钱多得数不完,而且你也说过,叫伍斯特几百万的家产损失一点也算不得大不了的坏事。当然了,伯弟宝贝,我嫁给你只是为了让你幸福。我永远不会像爱哈罗德那样爱你。不过,既然沃特金舅舅这么瞧不起他……”

老巴塞特又砸在工字钉上,但这次好像没留意。“好孩子,别胡说八道。你想错了,彻底误解我了。我没有瞧不起品克这个年轻人。我很喜欢他,看重他。要是你真心觉得嫁他为妻才会幸福,我绝对不会从中作梗。随你的意,嫁给他吧。这另一个选择……”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久久地、哆哆嗦嗦地看着我。也许是体力不支,再也无法承受我的面孔,他转移了目光,但又转移回来,这次是迅速地瞟了一眼。之后他便合上双眼,靠在椅背上,呼呼喘气。我看着好像这里再没自己什么事,于是搭讪着出了门。我最后看到,他正不怎么起劲地听任外甥女拥抱。

我看有沃特金·巴塞特爵士这么个舅舅作为拥抱对象,做外甥女的总得速战速决。不出一分钟,史呆就走出书房,并立刻翩翩起舞。

“好人啊!好人啊!好人啊!好人啊!好人啊!”她手舞足蹈,作出各种“彼焉乃忒”的表示。“吉夫斯,”她加了句注解,仿佛怕我误会话中指的是这个巴塞特,“他是不是说会奏效?是。他说得对不对?对。伯弟,我能吻吻吉夫斯吗?”

“当然不能。”

“那吻你行吗?”

“不必,谢了。小史呆,我要的就是你交出那个小本子。”

“唔,我一定得把这个吻送出去,总不能送给尤斯塔斯·奥茨吧。”

她突然不说话了,脸盘上严肃起来。“尤斯塔斯·奥茨!”她沉吟地又念了一遍,“这才想起来,忙来忙去倒把他给忘了。刚才我在楼梯那儿等着气球爆炸,跟尤斯塔斯·奥茨聊了两句。他不安好心真是了得。”

“小本子在哪儿?”

“别管小本子了。咱们讨论的话题是尤斯塔斯·奥茨和他的不安好心。他为着警盔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什么?”

“可不是。我是头号嫌犯。他说自己读过大量的侦探小说,说大侦探首要考虑的是动机,其次是机会,最后是线索。嗯,他指出,由于他对巴塞洛缪下手专横使得我怀恨在心,这样我就有了动机。案发时我又不在屋里,因此也有机会。至于线索,我见到他的时候,你猜他手里拿着什么?就是我那只手套!他在罪案现场捡到的——想必他是在丈量脚印、寻找烟灰什么的吧。你记得吧,哈罗德把手套送回来的时候只有一只。另一只一定是偷警盔的时候掉了。”

我思索着哈罗德·品克蠢脑瓜的最新作品,一种受伤的钝痛将我包围,仿佛一只有力的大手“砰”一声在我天灵盖上撂了一只酒杯。他可谓有种可怕的本事,总能想出新法子毁人不倦。

“想也是!”

“什么意思,想也是?”

“呃,他不是做了吗?”

“那是两码事,说什么‘想也是’,而且还用高人一等的嘲讽语气,好像你多了不起似的。我真搞不懂,伯弟,你干吗老是批评可怜的哈罗德。我还以为你很看好他呢。”

“我是和他亲如兄弟,但这也不足以叫我改变看法:在所有向希未人耶布斯人布道的葫芦脑瓜里,他排第一。”

“他再怎么样也不如你一半的葫芦脑瓜。”

“他呢,保守估计,葫芦脑瓜比我高出二十六倍。我是望尘莫及。这话可能说得厉害些,不过他可比果丝还葫芦脑瓜。”

她勉强压下熊熊的怒火。“好了,先别管了。重点是尤斯塔斯·奥茨怀疑到了我头上,我得麻利点,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藏好警盔,不能搁在我的五斗橱里了。说不好什么时候这个格别鸟[4]就要搜我的卧室。你看藏哪儿比较好?”

我不耐烦地打发了她。“嘿,该死,用用你自己的判断力嘛。快回来说正题,小本子在哪儿?”

“哎,伯弟,你张口闭口小本子,烦不烦?能不能说点别的?”

“不能。在哪儿?”

“你听了准要笑的。”

我严厉地看了她一眼。“有朝一日我可能还会笑,那得等我从这人间地狱逃得远远的。但眼下为时过早,我笑的机会很渺茫。那小本子在哪儿?”

“哎,那就告诉你吧,我藏在奶牛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