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5页)

我浅笑一声。这么讽刺,我有点好笑。“他来呢——未免太迟了——是要告诉你,奶牛盅被偷的那会儿他正和我说话,从而证明我的无罪。”

“这样啊。是,你说得对,他来迟了。我得跟他解释一下……啊,罗德里克。”

罗·斯波德巨人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进来,罗德里克,快进来。其实你不用担心,好伙计。伍斯特先生已经提供了充分的证据,表明他和奶牛盅失窃的事毫无干系。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嗯,呃,不是。”罗德里克·斯波德回答。

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只见他眼神呆滞,并且在那种型号的玩意儿还可以被捋的范围内,捋着那撇八字胡。他似乎有什么棘手的任务,正在给自己打气。

“嗯,呃,不是,”他说,“情况是这样的。我听说出了点小麻烦,因为我从奥茨警官那儿偷的那个警盔。”

大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老巴塞特眼直了。我眼也直了。罗德里克·斯波德继续捋他的八字胡。

“我做了件傻事,”他说,“现在我意识到了。我,呃,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这是时有发生的,是吧?还记得吧,我说过当年在牛津的时候就偷过一顶警盔。我本来不想声张的,不过伍斯特的下人告诉我说,你以为是伍斯特做的,所以我只好过来告诉你一声。我说完了,现在要回去休息了,”罗德里克·斯波德说,“晚安。”

他踱着方步走了。我们继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估计比此时此刻的沃特金·巴塞特爵士更颜面扫地的人是大有人在,虽然我是没见过。他的鼻尖红得发亮,夹鼻眼镜耷拉在母体鼻梁上,呈四十五度角。虽然自打相识伊始,此人就坚持不懈地打压我,但我居然有点同情这个可怜的老头儿。

“呃嗯——”他终于打破沉默。他和声带作了一阵子斗争,似乎那玩意儿打结了,“看来我应该向你赔礼道歉,伍斯特先生。”

“不必多言,巴塞特。”

“很抱歉发生了这种事。”

“别提他了。既然已经证明我是无辜的,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现在大概可以自由出入了吧?”

“哦,自然,自然。晚安,伍斯特先生。”

“晚安,巴塞特。我想也不用我多说什么,总之我希望你能从中吸取教训。”

我淡淡地一点头,打发了他,然后陷入了冥思苦想。刚才这事儿真叫我摸不着头脑。我采用奥茨警官久经试炼的寻找动机大法,但不得不承认,我给难倒了。只有一个可能:西德尼·卡顿精神再次迸发了。

突然间,如闪电划过,我眼前一亮。“吉夫斯!”

“少爷?”

“是不是你安排的?”

“少爷?”

“别‘少爷’个没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怂恿斯波德背了这黑锅?”

我说不上他露出了微笑——他几乎从来不笑——不过他嘴角后部的肌肉似乎的确微微动了一下。

“是我擅自做主,建议斯波德先生宽大为怀,担下这一罪名。我的论据是,如此他不仅可以使少爷免于不快,而且于自身也毫无损害。我向他指出,沃特金爵士既然和他姑妈订下婚约,总不至于将对少爷的处罚施加在他身上。一位先生断不会送未婚妻的侄甥进监狱的。”

“太有道理了,吉夫斯。可我还是不明白,难道他立刻就答应了,毫无怨言?”

“并非毫无怨言,少爷。坦白承认,最初,他表现出一定的抗拒情绪。我想我之所以能影响他最终的决定,是因为我对他说,我知道——”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优拉丽?”

“正是,少爷。”

我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想把这个优拉丽弄个一清二楚。“吉夫斯,告诉我,斯波德究竟把这丫头怎么了?灭口了?”

“只怕我无权透露,少爷。”

“得了,吉夫斯。”

“恕我做不到,少爷。”

我只好放弃。“哎,那算了。”

我开始剥去衣衫,爬进睡衣裤,钻到床上。床单绑得乱七八糟,我发现必须缩在毯子中间睡下,不过这么将就一晚也无所谓。

事发如此突然,我若有所思。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思考着命运的瞬息万变。“人生真是难以捉摸,吉夫斯。”

“的确令人捉摸不透,少爷。”

“总叫人猜不着自己的境遇,是吧?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半小时以前,我根本想不到自己会穿着睡衣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看着你收拾行李,准备溜之大吉。那时候等着我的可是另一番光景。”

“是,少爷。”

“甚至可以说,我中了毒咒。”

“的确可以,少爷。”

“可是现在呢,倒可以说我的烦恼全部消失了,像那什么上的露珠。多亏了你呀。”

“能为少爷效劳,我十分有幸。”

“你这次办事立竿见影,可比之前哪一次都漂亮。不过吉夫斯,还有一桩麻烦。”

“少爷?”

“真希望你别老是‘少爷’个没完。我只是想说,吉夫斯啊,这庄园里几颗相爱的心被拆散,现在还散着呢。我可能是好好的——我的确是,不过果丝可不是。还有史呆。这就是美中不足的地方,所谓药膏里的苍蝇。”

“是,少爷。”

“不过说到这里呢,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药膏里不能有苍蝇。它们碍着什么事了?”

“我在想,少爷——”

“说吧,吉夫斯。”

“我只是询问一下,少爷是否打算起诉沃特金爵士,状告他在人证面前非法拘捕及损害名誉罪?”

“这我可没想过。你觉得够告他的?”

“毫无疑问,少爷。特拉弗斯夫人和我本人都可以提供压倒性证据,少爷绝对有把握向沃特金爵士申索高额赔偿金。”

“嗯,想必你说得有理。怪不得斯波德出场那会儿他简直暴跳如雷的。”

“是,少爷。他精通法理,自然对这个危险有所预见。”

“我还没见过谁的鼻子红成这样的。你呢?”

“没有,少爷。”

“不过呢,继续折磨他也不大像话。我其实并不想把这老头儿踩在脚底下碾个稀碎。”

“我不过是在想,如果少爷以提起诉讼作为威胁,沃特金爵士为了免生事端,也许会考虑答允成全巴塞特小姐和粉克-诺透先生以及宾小姐和品克牧师先生。”

“哎呀,吉夫斯!咱们反咬他一口,啊?”

“正是,少爷。”

“咱们得即刻行动。”

我跳下床,奔到门口。“巴塞特!”我扯着嗓子喊。

并没有收到立刻的回复。估计他已经遁回老窝去了。我坚持不辍,以固定的频率呼喊“巴塞特”,并不断提高音量,几分钟后,我听到远处脚步“吧嗒”的声音,他出现了,不过这次和之前的态度可有天壤之别。这一回他好像是侍从匆匆来应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