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2/6页)

“这倒是真的。白人认识的黑人就是好人,他不认识的就是黑鬼。”珍妮说着笑了,甜点心也和她一起笑了。

“珍妮,我已经反复观察过了,每一个白人都觉得他自己已经认识了所有的好黑人,不必再认识更多的人。就他而言,所有他不认识的黑人都应该受到审判,而且被判在臭气熏天的美国厕所里关上六个月。”

“为什么是美国厕所呢,甜点心?”

“嗯,你知道山姆大叔一向享有最大最好的一切,所以白人琢磨着,任何不如山姆大叔的加固厕所的所在都太舒服了。因此我决意要到白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在这里我觉得像个没有妈妈的孤儿。”

他们把东西整理好,偷偷溜出了房子,走了。第二天上午他们回到了沼泽地带。他们苦干了一天,收拾出一所房子来住,这样甜点心第二天便可以出去找点事干。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去了,与其说是急于干活,不如说是出自好奇。他一整天都没着家,晚上满脸喜气地走进家门。

“你猜我看见谁啦,珍妮?敢打赌你猜不着。”

“我赌个阔胖子你看见湿到底了。”

“是的,我看到他和炖牛肉、多克里、利亚斯,还有库德梅和布提尼。你猜还有谁?”

“天晓得,是斯特赖特吗?”

“不是,他让大水冲走了,利亚斯帮着把他埋在棕榈海滩了。你猜还有谁?”

“你得告诉我,甜点心,我不知道是谁。不可能是汽船。”

“就是他,老汽船!那鬼东西就躺在那所房子里大睡,湖水漫过来把房子冲到远远的一个什么地方,汽船直到暴风雨快过去了才知道。”

“不可能!”

“没错,咱们这儿傻乎乎地怕危险逃跑了,差点送了命,他倒躺在那儿睡大觉,漂着就是了!”

“哈,你知道人们说有造化的走运。”

“没错。我找到活干了,帮着做清理工作,然后他们还要修堤坝,那块地方也得清出来。活多了去了,他们还需要更多的人呢。”

就这样,甜点心精神饱满地干了三个星期。他又买了一支步枪和手枪,他和珍妮互相挑战看谁枪法准,每次用步枪射击时总是珍妮胜过他。她能把停在松树上的小鹰的头打飞。甜点心有点妒忌,但也很为学生骄傲。

大约在第四个星期的中间,甜点心有个下午早早就回了家,抱怨说头疼,疼得躺倒在床上。醒来后肚子饿了,珍妮给他做好了晚饭。但是等他从卧室走到饭桌旁,却又说什么也不想吃。

“你对我说你肚子饿了的!”珍妮埋怨说。

“我以为自己饿了。”甜点心温和地说,两手抱住了头。

“可是我都给你烤好一锅豆子了。”

“我知道你做的好吃,可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吃。谢谢你,珍妮。”

他又躺回到床上。半夜里他在噩梦中挣扎,和一个掐着他脖子的敌人搏斗,惊醒了珍妮。珍妮点上灯抚慰他。

“怎么了,心肝?”她一再安慰道,“你得告诉我你怎么啦,好让我和你分担呀,宝贝,让我和你一起承受你的痛苦。你哪儿疼,亲爱的?”

“睡梦里有个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珍妮,”他差点儿哭了出来,“想要掐死我。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你干活干得太累了。现在好了,心肝,我在这儿。”

他重又睡着了,但无法回避的事实是,他确实病了。早上他吐了,还想去干活,可珍妮根本不听他的。

“我要是能干完这个星期就好了。”甜点心说。

“你出生之前人们就一星期一星期地干活,你死了以后他们也还会一星期一星期地干活。躺下,甜点心,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病。”

“我没那么严重,珍妮。你看,我还能到处走呢。”

“可是已经不能觉得无所谓了。暴风雨以后这一带很多人得热病。”

“那你走之前给我点水喝。”

珍妮舀了一杯水拿到床前。甜点心接过喝了一大口在嘴里,便剧烈作呕,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茶杯也扔在了地上。珍妮惊恐万分。

“你怎么喝了水会这样,甜点心?你让我给你水喝的。”

“这水有毛病,差点把我噎死。昨天夜里我跟你说过有什么东西跳上身来要掐死我,可你说是我在做梦。”

“说不定你是让女巫附体了,心肝,我看看出去时能不能找到点芥子籽。不过我一定把大夫带回来。”

甜点心没有表示反对,珍妮便匆匆走了。对她来说,甜点心的病比暴风雨还要可怕。等她一走远,甜点心就起来把水桶里的水倒掉,把桶洗干净。然后他挣扎着走到灌溉泵前打满一桶水。他并不是谴责珍妮心怀恶意,而是认为她太不注意。她应该想到水桶像别的东西一样需要常常洗。等她回来他要好好对她说道说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发现自己非常气愤。他慢慢把水桶放在桌子上,坐下来先歇口气再喝水。

终于他舀起一杯水,又清凉又好。仔细一想,他从昨天起就没有喝过水。他就需要喝点水,然后就会有胃口吃豆子了。他发现自己十分想喝水,于是便仰起脖子很快把杯子举到唇边。但魔鬼比他更快,要窒息他,很快地杀死他。把水从嘴里吐掉就好多了。他又一次摊开身子躺在床上,全身发抖,直到珍妮和大夫来到。这位白人大夫在这一带很久了,已经成了沼泽地带的一个部分,会用干活的人的语言给工人讲故事。他迅速走进屋子,帽子扣在后脑勺的左边。

“嗨,甜点心,你到底怎么啦?”

“我要知道就好啦,西门斯大夫,不过我可真是病了。”

“好啦,甜点心,没有一夸脱好酒治不了的病。你最近没喝上中意的酒吧,嗯?”他起劲地在甜点心背上拍了一巴掌,甜点心觉得自己应该报以微笑,他使劲想笑,但很困难。大夫打开提包开始看病。

“你气色是不怎么好,甜点心。你发烧,脉搏不太正常。你近来干了些什么?”

“就是干活,玩玩,没干别的,大夫,不过好像水和我作对似的。”

“水?怎么回事?”

“胃里一点水也存不住。”

“还有呢?”

珍妮关切地走到床边。

“大夫,甜点心没把什么都告诉你。我们在这儿遇上了那场飓风,甜点心在水里游了好久,还托着我,又在暴风雨里走了那么多路,一口气都没歇又回来把我从水里救出来,还和那只大老狗搏斗,狗咬了他的脸。他劳累过头了。我早就觉得他要生病。”

“你是说狗咬他了?”

“啊,咬得不重,大夫,两三天就长好了。”甜点心不耐烦地说,“反正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这回是另外的病,大夫。我估计水还是不干净,肯定会这样的,水里泡过那么多死人,好长时间都会不适于饮用。反正我是这么估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