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 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第2/10页)

“卑鄙。”蒂塔小声嘀咕道。妈妈掐了她一下让她闭嘴。

她想着为什么那些女党卫军们对她们如此愤怒。她们是一群被凌辱的人,被夺去了一切的人;她们的一只脚刚刚踩在这个营地上,还没有来得及伤害任何人;她们除了服从和毫无所求地、紧张地为德意志帝国工作之外,不会再做其他任何事情。但是那些肥胖的、吃得好、穿得好的女党卫军们却总是很愤怒。她无法理解这些。那些女党卫军们吼着,用军棍打她们的肋骨,用淫秽的词语侮辱她们,对那些新来的温顺的女人们表现出很恼怒的样子。她再一次对侵略者的愤怒感到惊讶,她们把怒气发到一群对她们什么都没做的人身上。

当她们都排好队之后,检查员出现了。她是一个高个、金发、虎背熊腰、方颌骨的女人。从所有人的表情上来看,她很肯定她们都已经习惯了被命令,而且也会立即服从命令。她用她那洪亮的声音告诉大家七点钟就寝号响过之后禁止离开营房,否则会被处以死刑。她暂停了一会儿,带着渴望的目光在女囚里面搜寻着,而所有的女囚都直直地盯着前排的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犯了一个错误,回看了检查员一眼,于是这个检查员便两步走到她面前,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拖出了队列,扔在队伍前面的地上。虽然大家都没有直接看着她们俩,但是大家都看见了。她用军棍抽打了一下女孩,又抽打了一下,再抽打了一下。女孩没有喊,只是抽泣着。在被抽打了五下之后,女孩既不抽泣也不抽噎了。检查员的嘴巴凑近女孩耳朵说话的时候,大家并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但只见女孩站起来的时候身上在滴血,然后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队伍之中她所在的位置。

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负责看管的检查员名叫伊丽莎白·福尔肯拉特。她在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经过看管培训之后,去了奥斯维辛集中营,在那里造就了她稳固的声望,即无论犯任何错误她都会很轻易地把人处以绞刑。1945年初她被派到了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

一路上,围墙圈起来的不同的营地都被她们抛在了身后,后面她们渐渐会有关于它们的信息的。男囚营、用囚犯来交换战俘的星星营、关押一百多持有中立国护照的犹太人的中立营、隔离斑疹伤寒病人的隔离营、匈牙利营和令人畏惧的营地监狱,其实就是一个灭绝营,里面关押着从其他劳动营来的生病的囚犯和艰苦条件下高强度工作之后已经活不了几天的囚犯。

最后,她们被安排在了一个很小的女囚营,这个女囚营挨着一片荒地上的一个很大的营地,这个营地关押着最近几个月以来大量被驱逐至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的人。这是一个临时营地,预制营房内既没有管道也没有排水系统,简单的只有四面薄木板墙。

蒂塔和妈妈连同另外五十多个女人被分在了一个营房,没有晚饭,没有床,而且床单闻起来还有一股尿骚味。她们必须睡在木地板上,而且地上几乎都没有地方了。

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最初是由德意志国防军监督下的一个战俘监狱,但是波兰和苏联军队的步步紧逼使得他们不得不把囚犯从其他营地移往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因此最后党卫军们取得了控制权。运送新囚犯来是很经常的事情,营地的设施不堪重负。过度拥挤、缺乏食物和恶劣的卫生条件都引发了囚犯的死亡。

妈妈和女儿互相看着。看到营房内的如此消瘦虚弱的新同伴之后,丽莎做了一个忧伤的鬼脸。最糟糕的是,她们中很多人都在强颜欢笑,眼神迷离,大部分人都冷漠麻木,有可能她们对生活已经失去了希望。蒂塔不知道妈妈的表情是做给那些饥饿的女囚看的,还是做给她们俩自己看的,因为这个表情就是近期内大家最真实的反应。营地内的老囚犯并没有因为她们的到来而停止吵闹。很多人都没有从她们那用旧床单临时堆叠的床上站起来。有些虽然想站起来,但是却站不起来。

蒂塔把妈妈的毯子铺在地上然后要求她躺下,阿德勒洛娃夫人便听话地躺在了上面。女人的脸凑近毯子的时候,看到几只跳蚤从里面跳了出来,她连喊都没喊,因为这对她来说无所谓。新来囚犯中有人问其中的一个老囚犯,这里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这里不工作。”一个躺着的女人不情愿地回答道,“只要想办法生存就可以了。”

白天的时候,她们听到了盟军飞机的轰炸声,晚上的时候看到了炸弹爆炸时的光芒。距离战场已经很近了,甚至触手可及。真正的开心开始在女囚中传递着。盟军炸弹的声音像是越来越近的暴风雨。有些人在说战争结束之后他们会做什么,一个没牙的女人说她要把整个花园再次种满郁金香。

“别傻啦!”一个酸酸的声音说道,“要是我有个花园,我会种上土豆,这样我一天都不会再挨饿了。”

早晨的时候,她们都明白了那个女囚说的,在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不用工作只用生存的那句话。她们被两个女党卫军的卫兵又是吼又是踢地叫醒了,之后她们俩便急匆匆地出去列队去了。但是,卫兵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女囚们就待在营房门口等着被下命令,但是卫兵一直没有出现。有些老囚犯甚至都没有从毯子上站起来,她们被踢的时候都坚强地忍着一动不动。

一个多小时以后,出现了一个卫兵,吼着要求她们排队点名,但马上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名单,便问谁是营房看守。没有人回答。她一连问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更生气。

“狗娘养的!这他妈的营房看守死哪去了?”

没有人回答。卫兵被气得满脸通红,粗暴地抓住一个女囚的脖子问她看守在哪里。她是个新来的囚犯,便对她说不知道。于是,卫兵转身走向一个骨瘦如柴、很容易就被认出的老囚犯,然后用军棍指着她重复了一遍问题。

“你怎么说?”

“两天前死了。”她回答道。

“那新看守呢?”

女囚耸了耸肩膀。

“没有。”

卫兵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有可能会任命随便一个女人为看守,但是没有她的目标,因为这个营房所有的人都是犹太人,这样的话有可能会自找麻烦。最后,她一转身便离开了。那些老囚犯便自己解散又重新回到了营房。那些新囚犯还站在门前一个个地互相看着。蒂塔几乎很喜欢待在外面,营房里面跳蚤和虱子叮得她浑身是包,而且浑身都痒得厉害。但是她妈妈累了,于是便用脑袋示意她回营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