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二章(第3/3页)

“荒唐的谣言,”我回答说,不由得注意到,这个谣言竟能久传不衰。不过尼古拉·谢尔盖伊奇研究家谱倒是一个新闻。过去他从未夸耀过自己的家世。

“都是一些冷酷无情的恶棍!”安娜·安德烈耶夫娜继续说道,“唉,她怎样呀,我的乖女儿还在伤心哭泣吗?啊,你该到她那里去了!马特廖娜,马特廖娜!这个调皮的丫头!他们欺负她了吗?你说呀,瓦尼亚。”

叫我怎么说呢?老太太哭了起来。我问她刚才想告诉我,又碰到了什么倒霉事儿啦?

“唉,倒霉的事儿还少吗,看来苦难还没有到头呢!你记得吗,亲爱的,也许你不记得了,我有一个金子的小挂件,那是纪念品,里面有娜达莎幼年的小画像,我的小天使那时八岁。就在那时候,我和尼古拉·谢尔盖伊奇请一位过路的写生画家给画的,看来你已经忘记了,孩子!他是优秀的写生画家,把她画得像一个小爱神:那时候她的头发闪闪发亮,蓬蓬松松;在这幅画里她穿着细纱小衫,隐隐约约地透出小小的身躯,她是那么美丽,简直叫人看不够。我请画家给她画上一对小翅膀,可画家没有同意。这不,在我们遭到这些可怕的事情之后,我就把小挂件从首饰盒里取出来,用一根细绳子挂在胸口,同十字架挂在一起,可我很怕让老伴看见。因为他曾吩咐我把她所有的东西都从家里扔掉,或者烧掉,不留任何能让我们想起她的东西。可我至少能看看她的画像呀;有时我就望着画像流泪,——心里会觉得好过些,有时在我独自待着的时候,我吻着它,好像在亲吻她本人一样;我时常用亲切的名字呼唤她,每次在就寝前对着它画十字。我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同她讲话,向她问点儿什么,想象着她怎样回答,接着又问。啊,亲爱的瓦尼亚,说起来心里好难受!不过我也很高兴,至少他不知道有这个挂件,也没有注意到。可是,昨天早晨小挂件突然不见了,只有细绳子还在,大概是绳子被磨断,我把它弄丢了。我简直惊呆了。找吧;找呀,找呀,——就是没有!无影无踪,消失了!丢到哪里去了呢?我想,大概是掉在被子里吧;我到处翻遍了——没有!如果是掉在什么地方,也许会有人拾到,谁会拾到呢,除了他或马特廖娜?我看,不可能是马特廖娜,她对我是一片忠心……(马特廖娜,你能不能把茶炊快点儿拿来?)嗨,我想,要是他拾到了,那可怎么办?我伤心透了,哭呀,哭呀,眼泪也留不住。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对我越来越亲热;他望着我,心里也很难受,好像知道我为什么哭,在可怜我呢。我心里在想,他怎么会知道呢?或许他真的发现了小挂件,拿起来就从窗口扔了出去。在气头上他是会这么干的;他扔了以后,现在又很伤心,后悔不该把它扔了。我就带着马特廖娜到窗外去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如同石沉大海。我哭了一夜。第一次没有为她祝福。唉,这是要出事的,要出事的,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又哭了一天,眼泪不曾干过。我在等您,亲爱的,就像盼望天使一样,能讲讲心里话也好哇……”

老太太伤心地哭了起来。

“啊,对了,我忘记告诉您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兴地说道,“他对您说起过孤女的事吗?”

“说过,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他对我说,你们两位商量好了,决定收养一个穷苦的小女孩,失去父母的孤女。这是真的吗?”

“我可不想要,孩子,我可不想要!我不要什么孤女!她会让我想起我们的厄运,我们的不幸。除了娜达莎,我谁也不要。我们只有一个女儿,今后也一样。他居然想起要一个孤女,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孩子?你是怎么想的,伊万·彼得罗维奇?他看见我流泪,想让我得到安慰,还是要把亲生女儿忘得一干二净,去疼爱别的孩子?一路上他对您是怎样谈起我的呀?您觉得他怎样,很严厉?在生气?嘘!他来了!以后,孩子,以后再说……别忘了,你明天一定要来……”

1 这两个家族是虚构的,故史书云云皆属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