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第3/3页)

“对,他是我们的挚友,我们大家应当亲密无间!”娜达莎深情地回答道。可怜的娜达莎!她看到公爵没有忘记向我道别,竟高兴得神采飞扬。她多么爱我啊!

“我遇到过很多崇拜您的天才的人,”公爵继续说道,“而且我认识您的两位最热烈的崇拜者。她们若能与您结识,会非常愉快。这就是伯爵夫人,我最好的朋友,和她的继女,卡捷琳娜·费奥多罗夫娜·菲利蒙诺娃。希望您不会反对我把您介绍给这两位女士。”

“我很荣幸,不过我现在很少与人交往……”

“您还是把地址给我吧!您住哪儿?我一定……”

“我是不在家里接待客人的,公爵,至少目前如此。”

“可是我,虽然不值得您另眼相看……可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很乐意。我住在××胡同的克卢根公寓。”

“克卢根公寓!”他叫道,好像吃了一惊。“什么!您……在那里住了很久吗?”

“不,没有多久,”我回答说,不由得端详着他。“我的房间是四十四号。”

“四十四号?您是……一个人住?”

“就我一个。”

“真的!我这是因为……因为我好像是认识这个公寓的。那就更好了……我一定来拜访,一定!我有很多话要同您谈,对您抱有很大的期望。在很多方面我都有求于您。您看,我一开始就向您提请求了。不过再见吧!再握握手!”

他与我和阿辽沙握了握手,又吻了吻娜达莎的小手,就走了,让阿辽沙留了下来。

我们三个人都感到困惑莫解。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意外。我们都觉得,一刹那间全都变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新的、陌生的情况。阿辽沙默默地坐到娜达莎的身边,轻轻地吻着她的手。他时而瞅瞅她的脸,似乎想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阿辽沙,亲爱的,你明天就去看看卡捷琳娜·费奥多罗夫娜,”她终于说道。

“我也在这样想呢,”他回答说,“一定去。”

“她看到你也许会很难过,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的朋友。这一点我也想到过。我看着办吧……随机应变。怎么样,娜达莎,现在我们的情况完全变了,”阿辽沙还是忍不住讲了起来。

她莞尔而笑,含情脉脉地久久凝望着他。

“而且他是那么善解人意。他见到你的住处这么寒碜,却一字不提……”

“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劝你搬家呀……或者说点儿别的什么。”他补了一句,脸涨得通红。

“得了吧,阿辽沙,这又何必呢!”

“所以我才说呀,他非常善解人意。他那么赞赏你!我对你说过嘛……我说过的!是的,他什么都了解,什么都明白!讲起我来却把我当个孩子;他们都这样看我!也好,事实上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你是孩子,却比我们都更有洞察力。你行,阿辽沙!”

“他说我的好心肠害了我。怎么会呢?我不明白。我说,娜达莎。我要不要快点儿到他那里去?明儿一早我再来。”

“你去吧,去吧,亲爱的。你的这个主意很好。你一定要去见他,听见吗?明天你要尽可能早点儿来。今后不会再一去就是五天了吧?”她撒娇地问道,温柔地看着他。我们都沉浸于一种静谧的、令人陶醉的欢乐之中。

“我们一起走吧,瓦尼亚?”阿辽沙在出门时叫道。

“不,他要留下来;我还要和你谈谈,瓦尼亚。记住,明天一早就要来呀!”

“一早就来!再见,玛芙拉!”

玛芙拉非常激动。公爵的话她都听见了,全都被她偷听到了,不过有很多话她没有听懂。她但愿能想一想,详细地问一问。但此刻她看上去是那样严肃,甚至自豪。她也懂得,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们单独相对。娜达莎握着我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寻思,要说些什么。

“我好累!”她终于用柔弱的声音说道。“我问你,你明天到我家去吗?”

“当然去。”

“对妈妈说吧,不要告诉他。”

“我从来不和他谈你的事。”

“这就对了;他不用你说也会知道。你要注意他说些什么?态度怎样?天哪,瓦尼亚!难道他真的会因为这门亲事而诅咒我吗?不,这不可能!”

“公爵会作出妥善的安排,”我急忙接口道。“他一定会同他和解,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我的天!那该多好!那该多好!”她祈求似的叫道。

“你放心,娜达莎,问题会解决的。到时候看吧。”

她凝神注视着我。

“瓦尼亚!你对公爵有什么看法?”

“如果他讲的都是真心话,那么在我看来,他是一位十分高尚的人物。”

“如果他讲的是真心话?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说的可能不是真心话?”

“我也这样觉得,”我回答说。我暗自在想:“这么说,她也有了什么怀疑。真奇怪!”

“你刚才一直在看着他……目光那么专注……”

“是的,他有点古怪;我这样觉得。”

“我也一样。他似乎老是在夸夸其谈……我累了,亲爱的。这样吧,你也回家去。明天尽可能早点儿离开他们,到我这里来。还有,我刚才对他说,我希望我很快地就能爱他,这样说他不会见怪吗?”

“不会……为什么见怪呢?”

“这……不是说得很蠢吗?这就是在明讲我现在还不爱他嘛。”

“相反,这样讲非常好,单纯、简洁。在那一刻你真美呀!以他的阅历,如果还不能理解这一点,那么蠢的就是他了。”

“你好像在生他的气吧,瓦尼亚?可我真坏,多疑而又爱虚荣!你别笑呀;在你面前我是无话不说的。啊,瓦尼亚,我亲爱的朋友!要是有一天我又遭到不幸,又陷入痛苦的深渊,你一定会在这里,守在我身边;那时也许只有你了!对这一切我何以为报呢!你永远不要背弃我呀,瓦尼亚!……”

回到家里,我立刻脱衣就寝。我的屋子又潮湿,又阴暗,就像地窖一样。许多奇怪的思绪和感受纷至沓来,我还好久也不能入睡。

可是,有一个人躺在舒适的床上渐入梦乡的此刻,该会怎样地嘲笑我们哪,——不过,要是他还认为我们值得嘲笑的话!大概他认为不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