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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真想就这么把博客关掉?”

荣利子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她很清楚,职场就是这么回事,能替代自己的人多的是,员工患上抑郁症离职,整个公司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可以照常经营下去,但是翔子的闺密却只有自己才能够胜任。关闭博客不单单是翔子一个人的问题,因为博客的存在,两人才得以相遇相识,博客就是翔子和自己的一段共同历史,就像两人共有的女儿一样,所以她不能容忍翔子这么轻巧地就将博客埋葬掉。可是口舌费尽,翔子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我们……荣利子,你现在是不是根本感受不到和我的共鸣?缺少共鸣的东西,对你来说,不管它是什么都是恶的,既然这样,何不就这样结束呢……你就随便我去好了,把你花在我身上的时间用到其他地方去不好吗?”

翔子的语气很冷淡,似乎对荣利子已经厌烦透了,即使做个恶人也要将她从自己的生活中赶走——这态度与之前恋爱结束时男人的态度一模一样。无论如何也要避免这样的结局。荣利子眼眶和鼻子深处一阵发热,喉咙里隐隐作痛。

“哦,翔子,你真不错啊,在一个稍稍与众不同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其实也不坏噢,学历或者工作经历一无是处也没关系,反正都可以归咎于环境和父母亲嘛。这儿只是你的暂住之地,你的家在别处,这个也很好啊。我呢?我所有的责任全在我自己身上,而我除了像现在这样,根本没有其他的人生形式。将一切统统归咎于周围环境,这样子的人生多轻松啊。”

荣利子使劲儿眨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一边说一边从连衣裙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她心里十分清楚,刚才这番话,是偏见和歧视,是一个受过正规教育的人不可以说出口的。翔子的话没错。她心里想的越来越让人无法捉摸了。她之前尚能理解翔子的内心,现在却是越伸手向前,它逃得越快,两者之间的距离无论做什么都没法缩短。解决之策绝对是有的,可眼下怎么向前方凝视也看不到一点点光明。想到这里,荣利子感觉呼吸困难,就像人在双脚够不到底的泳池中,会踮起脚尖拼命挣扎,将头露出水面一样,此刻她心里暗暗焦急,于是将存在手机文件夹中,此前在水族馆拍到的照片猛地伸到翔子的鼻尖下。

“呵呵,你仔细看一看,无论谁看了马上就知道这是你。我要是把这照片发在你的博客上,只需举手之劳噢。所以,不要龇牙咧嘴地跟我凶,也不要试图规劝我,你只有照我说的去做的份儿!不管怎么样,博客必须继续下去,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名列前茅的,因为你是我的……”

本来想说“你是我的闺密”,但荣利子忽然闭口没说出来。

自己说的话自相矛盾,如果是闺密的话,就应该畅所欲言地交换意见,这种温煦而自由的氛围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和那时候的圭子一样,这目光意味着对自己的恐惧,以及片刻也不想耽搁、恨不能马上安全地逃离这里的祈望。荣利子提醒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打算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话,但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已经僵硬得快要抽搐了。

“我刚才说话的语气太凶了,是我不对。不过,我是在替你担心啊,也是在为你着想呀……”

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连自己都感觉到很虚伪,同时也联想起之前将高杉真织激怒的场景。本来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说话要注意,千万不要做恶人,然而,真织怒目而视骂她“酸老太婆”的那一幕仍栩栩如生地浮现了出来。啊,女人和女人之间为什么有那么多话说不得呢?好不容易结交了一个自以为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可是……荣利子还是被隔绝于一个狭小而阴冷的空间内。

会话不欢而散。

大约三十分钟后,两人谁也不说话地走出了餐厅。屋外,夜晚的空气冷飕飕的,仿佛在啃噬肌肤一般。当看到锁在围栏上的男式自行车的时候,荣利子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又转瞬不见了。

“哇,之前说好了的,你骑车带着我,还记得吧?”

翔子劈开腿一步跨了上去,荣利子赶紧侧着身子坐在后车座上,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也许一切都想太多了。“走喽!”荣利子用欢快的声音喊道。上一次就吃惊于翔子的腰那么纤细,这次感觉翔子的腰似乎比上次更细了。夜晚的空气同样干燥,四处一片漆黑,但前一次却感觉一切都像是奇迹。翔子的身体在荣利子环绕的手中上下运动着。

自行车左右摇晃了两下,慢慢骑上了路,在仿佛停滞的空气中缓缓而行,完全没有上次疾驶时带来的快感。

“能不能再骑快点儿?上次……怎么感觉跟上次不一样呢?你再蹬得快一点儿嘛,你没有使劲儿蹬对不对?”上一次,便利店、杂货店等街边光景仿佛一条条光的饰带,倏地一闪而过,夜风吹拂着头发,感觉舒服极了,裙子也鼓胀得圆圆的。

荣利子向翔子一一讲述自己觉得不满和应该加以改善的地方,因为不讲的话,翔子是意识不到的,所以只能坦率地讲出来。翔子没有回答,而是将屁股离开车座,身子站立起来蹬着踏脚板。明明脚下道路平坦,干吗非站起来蹬呀?翔子的脖颈上挂着汗珠。高架桥上的轻轨电车一辆又一辆地将两人远远甩到后面。

“哎,你在用力蹬吗?上一次好像……”

荣利子想给翔子好好鼓一鼓劲儿,于是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记,就在这时,自行车剧烈摇晃起来,翔子立即一只脚用力撑住地面想保持平稳,荣利子却失去平衡,从后车座上摔了下来。四周的景象在抖动,夜空上下颠了个个儿,眼帘中是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膝盖和腰部好像磕到了,鼻子也有一点儿发酸。荣利子呻吟着,差点儿哭出来,用手摸了下膝盖外侧,就像被礤床儿(1)剐蹭过一样,皮肤翻开了一道道口子,黑暗中仍能感受到有血渗出来了。自小学生以来,从没有摔得如此惨过。

翔子将自行车放倒,小心翼翼地屈膝弯下身子,碰了碰荣利子的肩头:“对不起……没受伤吧?”

“别烦我!不是说过了不许再说对不起什么的吗?!”

翔子讨了个没趣。她伸出手去,荣利子借着力翻过身来坐在地上。荣利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翔子两眼紧闭,像个胎儿似的身体蜷缩着,双手抱肘,仿佛在护卫着自己,不让荣利子上前一步。从旁边传来说话声和窃笑声,一对情侣路经这里,一边朝两人觑视,一边讶异地说道:“怎么了,那两个老太婆?”“谁知道啊,好像是同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