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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荣利子突然发现前面一家房产中介的窗玻璃上,映着两人的身影。黑夜里,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像一面镜子,将两个人映得清清楚楚。荣利子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翔子纤瘦,而是自己变胖了,不是她没有使劲儿蹬自行车,而是因为自己太重,车子转不动,小巧纤瘦的翔子蹬车载的竟然是一个几乎将她吞噬的满身脂肪、蓬头垢面的巨型女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志村荣利子迥然不同。荣利子不由得仔细打量着窗户玻璃上的女人,女人也在打量着她,荣利子举起手在面颊上抚摩了一下,那个丑八怪也跟着抬起白白胖胖的手在脸颊上摸了一把。

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又胖,又不收拾打扮,是从放长假不用去公司上班开始的?哦,不,应该更早,是沉迷于“大比目鱼”的博客,夜不归宿的时候开始的吧?回想起来,许多细节历历在目,周围人的态度发生明显变化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最近一段时间,几乎不怎么照镜子,健身房也不去了,整天宅在家里,母亲准备的三餐似乎难以满足口腹之欲,于是囤积的各种糕点、速泡杯面全都装进了肚子。

一只蚂蚁爬上小腿肚。这种时候,这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竟然还如此敏感。记得小时候,经常和圭子一起去挖蚁穴。顺着蚂蚁的队列找到蚁穴后,两人用竹签伸进去捅,有时候还往蚁穴里灌水玩。真残忍哪。就在这种残酷游戏中,自己不由分说地赢得了操控别人人生的重任,并为此沾沾自喜,暗自品味着个中的滋味。现在仍旧和那时一样。

翔子一直双手抱肘,身体颤抖不停。

为什么不告诉我?!荣利子真想冲着她大吼一声。为什么不早点儿提醒自己?不是还一起去泡的温泉吗?“最近好像胖了”“该减减肥了”这类朋友之间理所当然的提醒,为什么她偏不肯说出口呢?是怕我?不,不,原因恐怕是在于,她——也许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体形的变化。想到这里,荣利子似乎血液停止了流动。完全有可能。说到底,这个女人对他人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兴趣,冷血得可怕。

现在终于意识到,和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做闺密的。我不是让人感到恐惧的人,也不是骚扰狂,是你的朋友——自己已经想尽一切办法,用尽力气坚持不懈地向她解释说明,可越是这样,两人之间的友情越是消失殆尽。今后肯定也一样,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距离永远无法缩短。

先前的荣利子和现在的荣利子已经判若两人,窗户玻璃上映出的身影是最有力的证据。就像圭子说的那样,翔子也变了。那一晚的两个人,已经封存于记忆之中,两人合骑一辆自行车带来的气息相通、清新爽快的感受,再也不可能唤回了。

“我算是明白了,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荣利子生硬地丢出这句话,随后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开文件夹,翻到那张照片,踌躇了片刻,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你看着,这照片我替你删除了,这下你放心了吧,回收站里也没有了。”

翔子噙着眼泪,看着荣利子做完这一连串动作,随后两手垂下,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我可以解脱了吗?”

翔子的表情中满含着希望之光。荣利子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灿烂的表情,不由得感到阵阵心痛,气都差点儿喘不上来。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回到那个无聊的男人身边去吧……你和我一样,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结交到一个闺密。”

说罢,荣利子站起身,掸了掸裙子,转身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和这个女人见面了。她感到自己脸颊上淌着泪水,今后又得独自面对人生了。脚下的柏油路,毫无表情地一直通往自己出生的那个家。

“谢谢你!”翔子啜泣着在背后喊道。

夜色深沉,高架桥下黑漆漆一片,仿佛通向无数个异次元的世界。荣利子咬紧牙,暗暗叮嘱自己,绝不能回过头去。她就这样踩着柏油路面,一路走去。一辆轻轨电车从后面越过她呼啸而去,她感觉明亮的车窗里,似乎有个少女穿着自己母校的校服。


(1) 礤床儿:用来将瓜、萝卜等擦成丝的器具,通常为金属片,片上凿有许多窟窿,使翘起的鳞状部分成为薄刃片。——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