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第2/13页)

宽敞的大厅差不多空荡荡的。有两张直背靠椅并排放在远处的墙边上,其中一张椅子的靠背已经裂开了,地上、墙上和天花板上都覆盖着绿色的细尘。当他们走过大厅,走向服务台的时候,木板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在封闭昏暗的柜台里,有一个穿着粗布工作服上了年纪的人坐在直背靠椅上,向后翘起,靠在一张没有一样东西的办公桌上,在打瞌睡。米勒重重地拍了一下柜台。那个人粗重的呼噜声突然停住,他张大嘴巴,椅子向前恢复到原位。顷刻间,他怒目而视,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他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柜台前,打着哈欠,挠着下巴周围灰色的短胡子。

“有什么要帮忙吗?”他嘟囔着说,一边打着哈欠。

“我们要两间房。”米勒平静地说道,跟着把铺盖卷朝柜台上一扔,灰尘在无声中腾起,悬在昏暗的空中。

“两间房?”那老头说道,眯起眼睛看着他们,“你们要开两间房?”

“多少钱?”米勒问。安德鲁斯把自己的铺盖卷放在米勒的旁边。

“多少钱?”那人又挠了挠下巴。安德鲁斯听到一阵轻微翻弄东西的声音。那人眼睛看着他们,手在柜台下面摸索着,然后拿出一本合着的账本。“我也不知道。一间差不多一美元吧?”

米勒点点头,把那老头打开放在他面前的账本推到安德鲁斯面前。米勒说:“我们需要一些盆和热水,还有肥皂和刮胡刀。一共要多少钱?”

那老头挠了挠下巴,“这个……你们买这些东西一般需要花多少钱?”

“去年我花了二角五分。”安德鲁斯说。

“听上去差不多,”那老头说,“每位二角五分钱。我想我可以为你们烧些热水。”

“这个该死的小镇怎么回事?”米勒大声说道,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柜台,“是不是大家都死了?”

那老头紧张地耸耸肩。“我不知道,先生。我也是刚来几天,是去丹佛途经这里,没有钱了。有个人对我说:你好好照看这个地方,无论挣多少钱都归你。我就知道这些。”

“那么,我想你没听说过一个叫J.D.麦克唐纳的人。”

“没听说过。我跟你说过,我在这儿只有——”

“好吧,”米勒说,“房间在什么地方?”

老头递给他们两把钥匙。“就在楼上,”他说,“钥匙上有房间号码。”

“把马牵到马车行去,”米勒说,“它们急需喂养。”

“把马牵到马车行,”老头又重复了一遍,“好的,先生。”

米勒和安德鲁斯拿起铺盖,朝楼梯走去。楼梯上的灰尘平平整整,没人踩过。

“看上去好久没人住了,我们好像是第一批客人。”安德鲁斯说。

“不对劲。”米勒说。三个人挤着一起上了楼梯,查理·霍格走在他们中间。“感觉很奇怪。”

他们的房间紧挨着,就在楼梯旁边。安德鲁斯钥匙上的号码是十七号。米勒和查理·霍格刚要进房间,安德鲁斯说:“如果我先收拾好了,我出去一下,四下转转。”

米勒点点头,推着查理·霍格进了房间。

安德鲁斯在锁孔里转动钥匙,推开门,房间长时间没人住,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半开着门,走到平纹细布遮着的窗户前,木框架内布满灰尘。他把框架从窗户上卸下来,地上放着一扇木头做的挡雨百叶窗,看上去好久没用来挡雨了,他就把框架放在上面。一阵温暖的微风吹过房间。

房间里一张绳子结成的床,上面铺着垫子,床很窄。安德鲁斯卷起垫子,坐在光秃秃的床上。他笨手笨脚地解开代替原来鞋带的野牛皮带子,鞋底已经磨薄了,鞋面的皮也开了口子。他拿起一只鞋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好奇地扯了扯鞋帮,鞋帮像纸一样裂开了。他迅速脱掉其他衣服,把它们堆在床旁边。他解开满是污渍、皱巴巴、用来装钱的腰带,丢在床垫上。他赤裸着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站在房子中央从窗户射进来的琥珀色光线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赤条条的身体,身体灰白,脏兮兮的,像是鱼腹的下半部分。他用手指搓了搓光滑无毛的肚子,一条细长的泥灰从皮肤上脱落下来,显示下面有更多的泥灰。他抖动了一下,然后朝窗户旁边脸盆架走去。他从架子上拿了一条脏毛巾,抖了抖,围在腰上。他回到窗前,坐了下来,等那老头把浴盆和热水拿上楼来。

那老头喘着粗气,很快拿着两只浴盆上来了,把一只盆放在米勒和查理·霍格的房间里,另一只放在安德鲁斯的房间里。

老头把盆拖到地板中间,好奇地看了看依然坐在床上的安德鲁斯。

“天哪,”他说,“你们这帮人身上有股臭味,你们多久没有洗澡了?”

安德鲁斯想了一会儿,“至少去年8月以来就一直没怎么洗澡。”

“你们去哪儿了?”

“科罗拉多山区。”

“哦,找矿?”

“打猎。”

“猎捕什么?”

安德鲁斯惊讶而又不耐烦地看了看他,说道:“野牛。”

“野牛,”老头说道,一边微微点着头,“我想我曾经听说那边有野牛。”

安德鲁斯没有搭话。过了一会儿,老头叹了口气,向门口退去,“几分钟,水就热了。如果还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安德鲁斯指着床边地板上一堆衣服,“你可以把这些衣服带出去,给我弄一些新衣服来。”

老头捡起衣服,一只手提着,离自己身体远远的。安德鲁斯从装钱的腰带里拿出一张钞票,放在老头另一只手上。

“这些旧衣服怎么办?”老头问道,轻轻抖了一下衣服。

“烧掉。”安德鲁斯说。

“烧掉,”老头重复一遍,“成衣店里你有没有特别需要的衣服。”

“干净的就行。”安德鲁斯说。

老头呵呵笑着走出了房间。安德鲁斯躺在床上,一直等到老头拎着两桶水回来。他看着老头把水倒进浴盆里。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刮胡刀,一把剪刀和一大块肥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