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本·罗斯往大礼堂走的时候,心里想这一切真是难以置信。在他前面,他的两个学生坐在大礼堂门前的小桌子旁,检查会员卡。“浪潮”会员正在蜂拥进入大礼堂,很多人都带着“浪潮”标语和标志。罗斯禁不住想,在“浪潮”开始之前,组织这么多学生参会要花去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现在,纪律、团队意识和行动的积极影响仅此而已。他想,如果他成功将学生们从“浪潮”的有毒影响中解放出来,多长时间以后,他将再次看到马马虎虎的作业?想到此,他笑了一下。这是我们为自由所付出的代价吗?

本这样想着的时候,穿着夹克、打着领带的罗伯特从大礼堂走了出来,和布拉德、布莱恩互相敬礼。

“大礼堂里人满了。”罗伯特对他们说,“警戒都到位了吗?”

“到位了。”布拉德说。

罗伯特看起来很高兴:“好的,咱们检查一下所有的门,确保都锁上。”

本紧张地搓了搓手,该进去了。他朝舞台入口走去,发现克里斯蒂正在等着他。

“嗨,我想说祝你好运。”说着,很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谢,我很需要你的支持。”本说。

克里斯蒂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带,问道:“你穿套装很帅气,有没有人告诉你?”

“说实话,欧文斯那天这么说了。”本说着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要找份新工作的话,也许就需要多这样穿着了。”

“不要担心,你会做好的。”克里斯蒂安慰道。

本勉强笑笑,说:“希望我能像你相信我那样相信我自己。”

克里斯蒂笑了,把他身体扳向后台入口,说:“老虎,去管住他们。”

接下来,本所记得的就是自己站在舞台旁边,看着人头攒动的大礼堂,满满的全是“浪潮”成员。过了一会儿,罗伯特来到了他身边。

罗伯特行了致敬礼,说:“罗斯先生,所有的门都已经锁上,警戒也已经到位。”

“谢谢你,罗伯特。”本说。

该开始了。本大步往大礼堂舞台中央走的时候,飞快地瞟了一眼身后的大幕以及礼堂后部的放映室。他停了下来,在两台巨大的电视机(这是那天从视频资料部门借的)前站定,会员们不约而同地站到座位旁,行了问候礼,同时喊出了“浪潮”口号。

“纪律铸造力量!”

“团队铸造力量!”

“行动铸造力量!”

在他们眼前,本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大家喊完,本举起双臂示意大家安静。满是学生的偌大礼堂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是如此服从命令,本不无难过地想。他抬眼看着拥挤的人群,心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机会了。然后,他开口了。

“很快,我们的国家领导人就会给大家讲话。”说完他转过身,说:“罗伯特。”

“在,罗斯先生。”

“把电视机打开。”

罗伯特把两台电视机都打开。彩色的显像管开始发亮,发蓝,不过图像还没有出来。整个礼堂里,数百名急切的“浪潮”成员虽然都坐在座位上,却个个身体前倾,眼睛死死盯着没有人像的屏幕,等待着。

在礼堂外面,大卫和劳里尝试打开一道双扇门,却发现是锁着的。很快他们又找到一扇门,发现也是锁着的。可以进去的门很多,于是他们绕着大礼堂跑着,找可以打开的门。

电视屏幕上依然没有人影。屏幕上没有人脸,扬声器中没有声音。整个大礼堂里,开始有学生焦急起来,窃窃私语。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们的领导人在哪里?他们该做什么?随着礼堂里的气氛一点点地紧张起来,大家心里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同一个问题:他们该怎么办?

本站在舞台的边上,当一张张脸焦急地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俯视着大家。人的天性是让别人领导,替自己做出决定,这句话难道是真的?确实,一张张看着他的脸说明答案是肯定的。有这样一群人追随,对任何一个领导者来说都是可怕的责任。本此时开始意识到这个“小小的实验”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他们这么轻易地对你付出信任,这么轻易地让你替他们做决定,这是很可怕的。本心里不由想,如果人天生就是要接受他人领导的,那么自己就应该确保他们吸取这样的教训:要彻底质疑,永远不要盲目信任。否则……

坐在大礼堂中央的一个男孩子在失望中猛然起身,冲着罗斯先生喊道,“根本没有领导人,根本没有!”

整个礼堂里的学生都惊呆了,一下子都看过去。“浪潮”负责警戒的两个学生急着要把这个闹事者清理出礼堂。接下来,礼堂里一片混乱,趁着这个当口,劳里和大卫从警戒员打开的门中溜了进去。

学生们一下子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个时候,本再次大步走到礼堂舞台中央,大声喊道:“你们有领导人!”这正是一直等在后台的卡尔·布鲁克所需要的信号。此刻,卡尔拉开了舞台大幕,露出了一台巨大的电影幕布。与此同时,等在放映室中的阿莱克斯·库珀打开了放映机。

“在那儿,那就是你们的领导人!”本冲着满礼堂的学生们喊道。

当阿道夫·希特勒巨大的人像出现在屏幕上时,礼堂里爆发出惊讶的喘息声和尖叫声。

劳里很激动,小声对大卫说:“就是这个,他那天让我们看的就是这部电影!”

本对着学生们大声说:“现在请仔细听着!根本没有什么国家浪潮青年运动,根本没有什么领导人!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就是这个人!大家看明白你们都变成什么样了吗?你们会陷进去多深?看看你们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镜头已经从阿道夫·希特勒移开,集中在年轻的纳粹分子身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这些人曾为了希特勒而奋不顾身。他们中很多只有十几岁,有的甚至比礼堂里的学生们年龄都小。

“你们曾经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罗斯对他们讲道,“远远超过了礼堂外的学生。你们拿自己的自由去换取所谓的平等。可是你们却把平等变成了对非‘浪潮’成员的优越感。你们任由群体意识统领,根本不在乎会伤害到谁。哦,你们中还有些人认为自己只是凑凑热闹,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的。可是你们做到了吗?你们谁去尝试着退出了?

“是的,你们都可以成为合格的纳粹分子,”本接着对他们说,“你们都会穿上军装,背信弃义,任由自己的朋友和邻人遭到迫害。你们曾经说过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可是现在看看,你们离得还远吗?威胁不愿意加入的同学,阻止非‘浪潮’成员一同观看橄榄球比赛。法西斯主义并非存在于其他人中,而是存在于这里,存在于我们所有人中。你们曾经问过这些问题,当数百万的无辜生命被杀害的时候,德国人何以坐视不管?他们怎么能说自己没有参与其中?是什么让他们否认自己的历史?”